这一任天衍君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天衍派土生土长的弟子。他的师父陵泉真人从始至终没有入过天衍门,只不过刚好住在太玄山上。
扶青这个道号,是陵泉就着他入门时天衍君的辈分往下取的。很多年后,林歧从后山走到前山,当时的掌门才将其补在了天衍门的籍谱上。
林歧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没有成为天衍君,天衍派还会不会认他?
他究竟算不算天衍派的人?
如果算的话,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他呢?
后来想得多了,他也就想通了。
他们要的只是天衍君,不是林扶青。只要有人能接他的班,那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师兄弟情义,有几层是针对他这个人的?
林歧想入天衍派,从小就想。
可是他家里人不同意。他是家中独子,家人都想送他去盛仙门,因为外丹道不会有天劫。内丹道虽然走得远,但是难。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成不成仙都是别人的事,他们只想自己的孩子走得顺一点。外丹道还是正统,自然是首选。
他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一路要饭到了黄曾天。
一个红衣男子把他领到了陵泉的面前,骗他说陵泉是天衍门的元老,他就信了。
萧途找到林歧的时候,他正蹲在一个地摊面前,和摊主聊得风生水起。
那满面春风的模样,哪里像是心情不好?
萧途瞄了一眼摊主,啧,就知道。
他刚要走过去,一个穿着奇怪的人拦住了他。
那是一个传教士,最近这些年,从西方来的传教士越来越多,萧途三年游学期间见过了不少,他们都信奉真神。
天顺朝海纳百川,没有不让传教的说法。
只要不闹事,皇帝都不会管。
萧途不太喜欢他们的自来熟,通常都是快步走过。
传教士仿佛看不见萧途的不耐烦,自顾自地对着他做了一通法事,萧途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祈福。
但是他不喜欢。
他是大罗天的孩子,所应受到的祝福,也该是元始天尊的。
“对不起,我是天衍君的信徒。”
此时,丞相府里。
苏仪独自坐在桌边,腿上放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正在打瞌睡。
此兔命甚大,居然从他俩的魔爪中活了下来。
唐欢不知道被萧知意拉到了哪里去,苏仪百无聊赖地摸着兔子耳朵,忽然发现,那红色的带子格外地眼熟。
眼熟到上头暗纹的走向,都了如指掌。
苏仪不小心碰落了刀。
正在这时候,一个血淋淋的人从院墙上滚了下来,像是轻功行到一半没了气力。
他满身血污,腹部有一处致命的剑伤,被他用撕碎的衣裳简单地缠了下,然而血并没有止住,蹭红了一地花草。
他撑着剑站起身,竟然还能动。喉咙似乎也受了伤,爆出一额头青筋才勉强发出了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声嘶而力竭。
苏仪屏息凝神,才听清,他说的是:
“我要见萧相。”
萧途呼吸忽地一滞,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敏锐地感觉到,丹田里的莲花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曳起来,狂乱的真气像一阵狂风骤雨,几乎要将摇摇欲坠的心莲所吞噬。
眼前也渐渐变得模糊,明明五感俱在,他却好像已经触不到实地,周围的一切都离得好远,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他是怎么了。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真切,像是跨越了时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跑。”
他的后脑勺不知道被谁打了一闷棍,往前踉跄了一步,跌入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朦胧中,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接住了他。
听潮剑架在了传教士的肩上,吓得他两股战战,半点不敢乱动。
林歧换了只手,把萧途揽在怀里,一边给他温着脉,一边问传教士:“说吧,你做了什么?”
传教士只是个普通人,看模样还像是个东方人。
如今大罗天里罗耶寺越来越多,越修越大,信众也跟着多了起来,传教士并非都是外国人。
这个人刚入罗耶教没多少年,上头教给他的祝福的手势学了好久才学会,平常也不大敢对别人使,怕弄坏了折寿。
今年是他考上传教士的第一年,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大罗天里传教了,一连给了好些人祝福都没出问题。
哪晓得让萧途砸了招牌。
他也是害怕得不行,总觉得自己要折寿——剑架在脖子上,命都吓出了半条。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旁边同行:“我,我在祝福。”
林歧循着他的手望过去,他的同行也和路人做了同样的动作,路人却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耐烦地走开了。
那同行也不生气,温温和和地朝那人行了个礼,又开始去勾搭别的路人。
无一例外的,没有人像萧途一样不省人事。
甚至还有些暴脾气能反过头来骂他们一句神经病。
林歧看得清楚,他们的手势是一样的。
这个传教士没有说谎。
传教士一没炼过气,而没磕过丹,头一遭被剑架着脖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不停地告罪。
生死面前他早不记得真神姓甚名谁,只想求面前这位祖爷爷高抬贵手。
林歧收回了剑,抱着萧途头也不回地走了。
传教士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裤子已经s-hi透了。
谁都不知道,不远处的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