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同住同站岗同训练,这情分都是心窝子里的。
今天我闹的这一出,谁都知道我不想去。他们都在劝我,班长说你个熊兵傻不傻,知道这是啥好事儿吗?你当这天天都有省军区的首长来挑人?你这就是占着老虎窝还不知道掏个老虎蛋,呆啊你!不去,多少人想去打破头还轮不着呢,别说省军区政委了,就咱们分区政委的勤务兵,以前跟我一批的,去了一年,第二年就党票,第三年进军校!人家出来就是扛衔的,你班长我,还是个士官。连长排长给你挣了个好前途,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班长感叹着说了一车轱辘话,中心思想就是我多么傻,这机会多好。我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在后勤机关,削尖了脑袋也想去的就是公务班,能当上首长身边的人,机会比普通兵多得多,前途一片敞亮。在他们看来,我这是得到了一份大礼包,跟中了彩票差不多,他们都羡慕我,恭喜我,而如果这好事我都不想去,就跟得了便宜卖乖一样,矫情,没人能理解,也没法理解。
所以我啥多余的话也没说。熄灯后,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我头枕着胳膊,望着上面的床板。
瞪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连长办公室。
“想通了?”连长看我。
“是。报告连长,我服从命令。”我平静地说。
墙根下,我一声不吭地蹲着抽烟,任凭身边的人叽里咕噜个没完。
“这地方缺烟缺酒缺母的,就是不缺一个脑袋四条腿的,怎么不挑别人专挑你呢?”白洋急眼了,他从知道我要调走就一直没消停过。
“你一个脑袋四条腿啊?”我没心情跟他贫。
“你走了我咋办?”他还真急了。
“你没认识我的时候咋活的?”我知道他舍不得我走,心里懂。
“老高,我早想说了,就你们杨排,我瞅你俩也挺亲的,怎么听说是他把你给荐走了啊?这要是我,我跟你这么铁,我肯定不把你送走,什么上军校提干,勤务兵那不就是干伺候人的事吗?洗洗涮涮做饭刷碗的,又不是老妈子,上军校怎么了,了不起啊,也不问问你想不想在部队待,就你家条件退伍了回去找找门路,啥好工作没有,非得留部队拿那点儿津贴?说调走就调走,也不问问个人意愿,这还有没有人权了?”白洋跟谁较劲似的,直嚷嚷。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我本来就心烦,被他咧咧得更烦,“闭上嘴!”
“老高,你要是真不想去,我替你想办法。”
白洋给我出了很多招,他那些歪招,只有他那脑子才能想得出来。他说他打听过了,省军区那首长有个女儿,正上高中,就凭老高你这长相,住到首长家去,肯定能迷死人家小姑娘,首长打死也不会再把你放身前,巴不得把你赶紧给退回来。他说这招歪是歪了点,可管用,部队首长用勤务兵,最忌讳的就是跟自家姑娘不清不楚搞出事来。
他见我闷头抽烟不搭理,又出了很多歪主意,最后他说,他在大军区有关系,讲话好使,这是最后的底牌,我要是真不想去,他就是用了这张底牌,也能把我留下。
“算了。”我夹着烟,烟屁股烫着我的手指。“我已经想好了。我去。”
这是最好的结果。被他彻底地送出局,我也可以彻底地死心了。这个了断早在当初就应该下,是我太不死心,太纠缠,是他太不忍心,太心软。如今,这团乱麻是该当头一刀了。在这,他看见我不自在,我看见他,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把他害了。
我必须走。
烟雾在眼前散着,我蹲着的地方,远远的对面就是澡堂。
现在不是开的日子,那儿一个人没有。我看着那个门口,我就是在那儿第一次看见他。他挺拔着身板走在阳光里,湿漉漉的脸庞,英气逼人的眼睛,让我一眼就看进心里。像一团明晃晃的光,照进我内心最深的地方。
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了。
烟头窝进手心,我紧紧握着。
比起手,我的胸口,是一种钻心的痛。
白洋的纠察哨点到了。他不放心留我一个人,我说你走吧,抽了这根我就回。
他走了,我一个人在墙根下猫着。天空阴云密布,军号声吹响,还在元旦,人员抓得不紧,我不想回去。杨东辉昨晚没有找到我,今天会再次找我,我怕见他,不,我是怕见了他后听到他说的话。他会说什么我猜得着,就是猜得着,才不想听。
我抬头看了看那堵围墙。
我翻了出去。在一个小馆子我一个人喝。随便什么酒,整点儿就好。就快要不是警卫连的人了,纪律,管束,禁令,现在对我都没多大的意义。随便吧,抓到就抓到,惩罚就惩罚,怎么都行。我就想喝几口。
下雨了。我在雨里一身酒气地回去,从翻出来的地方翻进去。落了地,喝了酒身体不听使唤,一个趔趄,撞进一个人怀里。我撩起眼皮抬起头,他黑着脸看着我,我的酒没喝多,怎么就开始做梦了,我笑着喊了声排长,他拎着我的领子,大步流星地走:“你跟我过来!”
他把我扯到连部楼下的场院,我们一个排的人都在雨里站着,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
第30章 临别的吻
我苦笑,真他妈倒霉,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太背了。
为了元旦后的一轮上级检查,杨东辉临时集合抽训,全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