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韵圆,清亮绵远,犹如风中铃铎。这是一把凤势式,中唐之作,黑漆纯鹿角灰胎,纹理疏松黄色葛布作底,桐木斫,蚌徽,紫檀岳尾坠绛色流苏,琴背铭刻“玲珑玉”,是把上好的魏扬英式。若不是事先告知她调了一半儿便撂开了手,她会多想很多,即是这么着,在她心里也打起了闷葫芦,论理弹久了的琴,材质做工若都是上好的,起初调准了音,过后走音的可能不会很大。

她猜不透老太太的用意,只好调对了音,面窗而坐,挑拨勾弦唱那首朝云歌,窗外雪沫儿纷落,迤逦落在琴弦上,指绕琴弦霎时交融,歌声绕梁,清微淡远,魂飞苍霄......

不知何时,屋内窸窸窣窣有喘息之声,她便住琴息香,转过头来立时吓得噤住。

“玉鸾兮清歌,抚长萧兮玉瑱,缱绻柔兮明珰,真是好词。”皇帝偏着头瞧她,甚是得意,“舒穆禄雪梅,多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还记得我?”。

雪梅裣衽行礼,“请君思无邪。”展眼此人手持蒋廷锡的梅花山雀,手戴和田洒金青玉披籽扳指,腰上缀着明黄福寿延绵万字型的葫芦活计,自上回吉祥茶园之后,她便知道此人尊贵。如今近在咫尺,看得真切,实可断定他就是当今圣上,她忙提袍跪地,“臣女不识真龙天子,冒撞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皇帝觉着心满意足,挥挥手叫她起身,“你这丫头挺聪慧,怎认出朕是真龙天子?你哪里瞧出来得?”

雪梅低着头不敢瞧他,“回皇上,您的扇子用的是蒋廷锡的梅花山雀,扳指是和田洒金青玉披籽,您腰上的葫芦活计才最明显,那可是上用明黄福寿延绵万字,皆是宫廷御制。雪梅虽养在深闺,可阿玛也曾任过江南河道总督的衔儿,毕竟略知一二。”

皇帝清了清喉咙,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说起你阿玛,朕很惭愧,没得怂恿了鳌拜,这笔烂账朕记着,将来一定给你个交代!”

雪梅低首蹲福,“政权向来都是爷们的事,臣女不敢妄议朝政,只求皇上圣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皇帝嗯了声,赞叹她道:“不愧是上三旗出来的名门闺秀,有远见识大体!不过上回见面咱闹了点误会,朕这次补给你,你瞧这扇面梅花栩栩如生,风格清朗,这可是蒋廷锡绘梅花山雀最细腻的一副精笔之作了。”莲心亭内设书案,皇帝自寻了笔墨在扇面上写了几笔,上写题跋:《赋得梅后宫中树》

积雪梅犹冷,春寒竹色沉。占年思易作,恶酒自高吟。久止通辰乐,更新味道深。光风来锦甸,生气佐同心。

皇帝拂袖一挥,把折扇送到雪梅手上,“你可得收好,朕的亲笔御书如今在市面上可值钱了。”

雪梅不情愿接,推辞道:“扇子太金贵了,不是我能拿的,这不合规矩!不合身份!”她拿着扇子无所适从,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真是语无伦没了准头。

皇帝兴许先前存着逗弄的心思,几次对话观察下来,他觉着她心思单纯,不曲意逢迎,十分合乎皇帝心意,“你拿着,合不合身份朕说了算。”

雪梅想这回要完,被人套了进去,再抽身可就难上加难,女人的终身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她不爱攀龙附凤,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明府里的亲眷看似对她说亲道热,明面为着她进宫的事运筹,其实暗地里早打定主意要棒打鸳鸯。想到这里心都是凉的,她不敢怨天尤人,对自己的命运来说是灰心丧气,可是心底里那点自尊与情执丝丝缕缕缠绕郁结,她心有不甘,于荆棘中挣扎,也许见到曙光一切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她希翼着峰回路转。

明珠爷俩就站在门外,里面的话听得真切,容若有点发愣,面若死灰的,明珠板着脸乜他一眼,“瞧你气鼓挠腮的样儿,没出息的东西,快要厥过去了吧?”

容若心里发慌,发现事态变得很严重,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全是阿玛的圈套,现在就等着收口子,坐享其成呢。容若壮了壮胆,上手就要推门,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手腕儿,“你要抢人还是怎的?搅了万岁爷的兴致,你有几颗脑袋担待?你要魔症别牵累全族!”明珠扣着他的腕子不留任何余地,为的就是压制使他无力回天。容若很颓败,忧心如捣一片绝望,他心里暗下决心,如果可以是必要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短短几日雪梅在高士奇的调[tiao]下,从识琴、调琴再至弹唱很是得心应手,不假意谄媚,情态得宜,浑然天成,皇帝的那首诗词写得意味深长,明摆着这步棋算是走对了路,进展很顺利,整个事态又掌控在自己手心里,明珠半悬的心可算是落了地。

明珠迟登了下,皇帝已经走了出来,称心快意的说:“朕出来的有些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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