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发现颜缘的客卧和钟宸的主卧同在三楼,只一墙之隔,曾玉兰才觉得不妥:若自己不留下来,颜缘自然是要和钟宸你侬我侬的。这一叨扰,她成电灯泡了。
可单住一间也不成,钟家房子虽大,远道而来的宾客也多,偌大庄园都住满了,连王玉芳娘家也住了些外地过来赴宴的客人。
她眉目微微露出犹豫之色,王小川便有点误会:“你要是觉得挤,便住我的房间,我跟钟星堂哥表弟们打通宵麻将去。”
“那怎么行?”曾玉兰当即回绝,又有些好奇:“你家不在这边吗?怎么不回自己家?”
王小川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隔了好一阵才答:“家里不便。”
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曾玉兰想了一阵,没明白,看王小川难得沉默寡言,嘴角紧紧抿成一线的样子,也不好问。
她忽地觉得:这家伙还是飞扬跳脱吊儿郎当时顺眼。
看样子,王小川没把家里的事情跟曾玉兰说呀。颜缘便挽了曾玉兰胳膊将她带进房间里,悄悄道:“曾姐姐,回头我跟你说。”
这一说,就说了一个钟头。
王小川家里的情形,着实让人唏嘘。母亲嫁人不到两年就守了寡,他是遗腹子,爹什么样儿都没见过。在他两岁时,母亲改嫁了邻村的木匠。爷爷拉扯他长大,不到十二岁,老人又一病去了,那时他还小,只得再去依附母亲。
毕竟不是随母亲长大的孩子,王小川在新家格外局促。继父偏疼前妻生的长子,母亲喜欢改嫁后生的小幺儿。他若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儿,或许还能惹人疼些,拖油瓶这身份、老二这排行,实在不上不下又多余。那时他正是叛逆期,脾性孤拐,连带母亲也不大待见他。幸得他和钟星钟宸兄弟从小交好,钟家家境好,不差这一双筷子,三人时常裹在一处,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高中时,继父说供不起他读书了,他便默默退学,到钟家船上工作。他聪明好学,肯钻技术,没多久就成了钟星手底下的顶梁柱。有点积蓄后,便收拾了爷爷的房子,再不肯与母亲继父同住。后来去了省城,老家房子久久空置,家具发霉腐朽,完全没法住人了。所以钟宸才会在江城和省城分别赠送他住所。
钟家改造房子时,钟宸也问过他要不要将老家房子一起修修。王小川想了想,淡淡答道:“有人才有家,还修它做什么?”
“你别看他嘴上都是俏皮话,其实也怪孤单的。你以为他为什么和钟家人这么好?他是真拿钟家当自己家一样。”颜缘感慨了一阵,看曾玉兰脸上也是一时晦涩不明,暗道有戏。
喜欢一个人,才会心疼他。
颜缘任凭曾玉兰安静了一阵,才缓缓说道:“王小川说会对你家里人好,半点虚假也没有。没有人比他更想要个家了。”
曾玉兰下意识反驳:“他可以找个更好的对象结婚,一样有家。”
“有感情的地方才是家。王小川和他继父母亲的家,你觉得叫家?”颜缘微微一笑,按了按曾玉兰的手。
“完整的家,至少应该有孩子吧?”曾玉兰低下头:“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绝不会冒着风险生孩子。”
颜缘想了想,小心措辞:“王小川说,有你更重要。”
曾玉兰头勾得更低了:“可我不喜欢他。”
颜缘一笑:“怎么会不喜欢?我看得出。”
她说罢起身,悄悄附耳道:“我去钟宸那儿,你早些睡。替我保密哦。”
“哎!” 曾玉兰正要喊她,她就小步溜走了。
“小姑娘,真不害羞。”曾玉兰嘀咕了一句,脱衣上床。
哎,真羡慕人家这这甜腻劲儿。她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呢。
从前,颜家波……脑中不禁冒出这个人来,曾玉兰赶紧将这念头按下去。
王小川的样子又浮了出来。
呸呸呸!曾玉兰拉了被子,恨恨蒙头。
钟宸照应完客人,不免耽误得晚。进入房间时习惯性脱去外套挂在衣架上,扭头就见床头台灯昏黄,照出枕上白润小脸乌黑长发,两弯睫毛长长,睡得正香甜,不是颜缘是谁?
这一年多朝夕相对,却从未有过共寝时刻。颜缘向来害羞,何况今夜宾朋纷至,怎么会在他房间睡觉?钟宸想了想楼下黑沉着脸叼了根烟搓麻将的王小川,有点明白过来:她是想给王小川和曾玉兰创造二人空间吧?
他轻手轻脚过去,关了灯,在黑暗中窸窸窣窣脱衣,小心翼翼抬脚上床,将颜缘笼在怀中。
怀中人是心上人,气息温热,幽香暗浮,圣贤也会有想法。钟宸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蛰伏已久的家伙有些作怪,只得将身子退开一点,又退开一点。
有点热,又有动静,颜缘朦朦胧胧有些醒了,伸手摸了摸他臂膀:“钟宸。”声音模模糊糊,有些娇娇的。
“唔。”钟宸又将腰身退了一点。
颜缘浑然不觉,挪了挪身体,双臂揽上他脖子,又呢喃了一句:“宸哥哥。”
这称呼有段时间没听过了,小丫头应是迷迷糊糊梦回从前了。
从前,他怀抱幼时的颜缘,睡得多么踏实。钟宸的欲念渐渐消退,伸手将被子拉了拉,盖住她晾在外面的手,慢慢合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