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字,一想到钟宸,思维就如泥石流滚滚下山般不可遏止。钟宸啊,她骄傲地想,她的钟宸真是极其优秀呢!虽然也没有上过大学,但特别好学,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政治军事历史哲学金融证券样样都能聊得来,往往还有很多真知灼见。江城房地产界的同行们,虽对他的外表多有嘲讽,对他的人格魅力和学识能力却是极服气的。江城是省内第二大城市,地产行内大腕极多,不乏全国性大企业、央企,钟宸能稳居副会长位置多年,足见本领。
上辈子抬头仰望的人,这辈子却渴望携手并肩。颜缘想,她必须努力,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时间飞快的过,进入新班级两个星期了,爸妈见小芬学习上根本没有不适应的样子,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班上的同学们却不大接纳她。这也难怪,半途出来一个跳级的同学,念书还念得极好,一下吸引了老师和校长的注意力,小孩子难免有些妒忌。拉帮结派的排挤她,不跟她玩儿,上学放学也不邀她一起走,做卫生时指使她干重活之类。
颜缘当然不以为意了,她一个35岁的大人,和八九岁的孩子一个课堂,免不了觉得自己是阿姨,怎么会跟帮小屁孩计较。当然啦,她也绝没有耐心去和这群淘气孩子搭什么友谊的桥梁。早晚她还要跳级,此生除此短暂学期不会再有交集,她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懒得记。干脆一个人包了擦黑板扫地,还干得利索些,课间也只默默练字,丢手绢过家家跳皮绳一律不参与,于是同学们更觉得她高傲了。
她现在心心念念的,是多读书、多练字。
双溪镇上没有书店。这个星期天,爸爸带她到江城市机械厂姑父家,和姑姑颜家凤、姑父何爱民说了她跳级的事,同时准备给她买些书籍文具和字典。
姑姑姑父都极高兴。姑姑欣慰地说:“我们颜家,总算要出个读书人啦。”
姑父很敬重爸爸,赶紧说当年贵哥哥也是读书很好的,要不是因为岳父身体不好,姑姑当时又小,肯定能多读些书,说不定还有大出息,实在是可惜了之类。
“小芬的文具,就让我们来买!”
“买!上街!”三岁小表弟何俊华穿着开裆裤,口水滴答跑过来,闹着赶路。
路上,中专生出身的姑父考了考小芬,见她背诵头头是道,写出很多字她都认识,大加赞赏:“贵哥哥,不怕说了你不高兴,小芬可比你聪明十倍!这孩子,好好培养,绝对错不了!”
颜家贵听了嘴巴都快笑裂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上街,买了字帖、毛笔、墨汁、大字本、新华字典。爸爸给她买了个新的,取代了手工缝。颜小芬又在路边旧书摊买了几本旧书如千字文、唐诗之类,才心满意足回到姑父家。姑父还找出了两身旧衣裳给爸爸,让他干粗活时穿。
80年代中期,城乡差异越来越大,工人待遇好,就是不要的旧衣服,农村也当好衣服穿。颜小芬看看那料子,猜爸爸肯定走人户时才舍得拿出来穿哩!
嗯,挣钱的事儿也要早点提上议事日程。
小表弟何俊华大力拽了颜缘,要带她去看蚂蚁儿。“楼下好多,有黄的,有黑的,有大的,有小的。”
颜缘自然笑嘻嘻地陪他去了。
看了一阵蚂蚁,何俊华又找来一张纸,要颜缘给他折纸船。
颜缘折了小帆船给他,看看左右无人,捏了捏衣兜里姑姑给的五角钱,悄悄哄小表弟:“走,姐姐带你去码头看大船好不好?”钟家起初是做船运的,到了码头,说不定能看见钟宸!
小表弟一听两眼放光:“好!”
姑姑忙着做饭,姑父和爸爸在楼上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颜缘看时机正好,遂喊了一嗓子:“姑父,我带弟弟出去玩一会儿!”
姑父放心答应了一声:“别走远了!一会儿回来吃饭。”
“哎!”
闲话中的颜家贵根本没在意,只问妹夫:“听说你们厂里在搞基建?你和家凤忙不?”
何爱民忙说还好:“石材和河沙都是从高桥运的,水路运输方便又便宜,就是船有点小,运力不足,有点制约工程进度。前段时间船老大那儿出了点事情,差点材料跟不上,把我急坏了。”
“船出事了?”颜家贵当即皱眉。高桥到江城水路里程不算太长,但中间要过一个名为狐滩的险滩,自古不平安。
“那倒没有。那船老大的两个儿子跟地痞流氓打架,听说小儿子伤得不轻,昏迷好些天,醒来脑子不清楚说胡话,船老大急得跳脚。”何爱民笑笑:“男孩子就是容易打架斗殴。我们家俊华也调皮捣蛋得很,家凤又惯着他,不知道长大怎么样。还是贵哥哥有福气,小芬多懂事多聪明啊,安安静静的,一点不要人操心。”
颜家贵淡淡笑了笑:“太安静了也不好。小芬前段时间被玻璃划了脚板心,在家关了几天都关成闷葫芦了,跟小大人一样,没了小孩子的活泼气,家里都不像从前热闹。”
在厨房里忙碌的颜家凤抹了抹手走出来:“哥哥原先说过想再生一个?”
颜家贵答:“你嫂子想得很,说不管儿女,生两个才好。只是现在计划生育罚款罚得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