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府邸坐落在京城西面的尚书胡同,整条胡同贯穿东西,西街胡同如今住着三位尚书,秦家就在此。因着前朝的名相吕行曾在就任相爷前担任过尚书,加之其祖宅在此,因而这条胡同被称为尚书胡同。
吕家如今虽已是改朝换代辅助新君主,但其家风仍颇为称道。家中没有高官,但个个都奉行家训而行事,与当今的风气有些许不同,但却令人敬佩。
秦家宅邸当年只是小小坐落于其中的一间三进院子,秦家发达后,周遭的邻居换了几批,顺手买下了,又往后头扩建,这才有了如今的秦家。
院落里头分了几个院子,立德院是正院,秦老爷子和秦老夫人所住,秦筝住在落芬院。两个院落相隔着长公主与秦驸马所住的凤鸾院。
穿过抄手游廊,路过小二门,走过江南运送过来的鹅卵石铺就的甬道,秦筝进了立德院。跨过抱厦,进入正堂,往侧门走到二进正堂前,从里头走出来一簪着小银钗子的圆脸庞丫鬟坠儿轻轻扶起了珠帘,笑容满面地念着:“姑娘快进来,老夫人等着呢。”
“多谢姐姐。”秦筝温柔地谢道。
进入正堂,正中央放着大香炉,香烟袅袅,熏的是京城中最好香料铺子里头的梨花蕊香,秦老夫人最喜这些清香淡雅的气味,据说一钱就要上五十两银子。秦家中公是花不起这么多,可秦老夫人嫁妆丰厚,这些银两只怕就是九牛一毛,从不放在眼里。
两侧端放着的扶手椅子都是上好橡木所做,防潮防虫,一年搬到外头晒上一次也就够了。
再看上首坐着的老夫人,眼微闭,看不出其喜怒,额头上的抹额镶嵌着足足有一个小婴儿拳头大的翡翠祖母绿,镶嵌着金丝边。她身着仙鹤戏水纹样的宫色长裙,双手腕上带着两对玉镯,晶莹剔透,水头也是上等货,更别提那钉着珍珠的绣鞋,一针一线,尽是奢华。
好在京城中如今以奢华之物为荣,大多数有钱人家都恨不得把压箱底里头的好东西都缝到身上,如此看来,与京城里头那些个命妇相比,也不是特别夸张。
李嬷嬷见秦筝走过来了,俯身附耳小声提醒秦老夫人:“老夫人,姑娘到了。”秦家的姑娘虽不多,但掰着指头算也有五个,但大房和二房拖家带口外放去了,在秦家如今就只剩下她和庶出的秦篙,在秦家中,对着秦篙不管是主子还是仆妇都唤的庶姑娘。
前世秦筝听下人们如此唤秦篙也有几分疑惑,家中庶务是老夫人与长公主公管,长公主对庶务并不太在意,家中的规矩老夫人管得多。秦筝便曾问过老夫人为何如此唤秦篙,老夫人淡淡地解释因着长公主不喜秦篙,加之驸马本不能纳妾,纳妾已是失了规矩,为不惹长公主心烦,也为替长公主出口气,才如此唤。
秦筝那时候很傻很善良,摇头晃脑地扒着秦老夫人的袖子道:“老夫人,娘最疼我了,我跟娘说,娘一定不生气。”
老夫人叹了口气,摇头拒绝,“这事你不懂。”秦筝确实不懂啊。直到后来,她从大伯母口中无意中得知,“庶姑娘”这称呼是老夫人私下提的,明明白白就是在打长公主的脸,从皇室里头嫁出去的长公主,哪个能让驸马生出庶女?
这一声“庶姑娘”唤的不止是在敲打秦篙认清自己的身份,更是在嘲讽长公主。
秦老夫人轻轻抬起了眼皮,瞅着底下的秦筝,秦筝敛容不紧不慢地行礼家礼,站着不动。正堂内一片静谧。
此时外头响起一阵珠钗相碰的铿锵之声,又有些许脚步声,外头人此起彼伏唤着长公主,长公主走了进来。
长公主今岁不过三十有二,生母貌美倾城,她貌若倾国,风韵绝佳。她今日一身明黄凤鸾争飞纹样织金锦长裙,青丝云鬓化做飞仙袅袅,妆容绝艳,皇族贵气逼人,令人难以直视其风华。
秦筝呆愣地瞅着,若不是身后的柳枝提醒了秦筝,秦筝眼泪就要滚落下来了,她快步上前,却对着长公主行了大礼,“给母亲请安。”前世她走丢了,也不知娘是怎么过的。
长公主愣了下,赶紧蹲下身子亲自扶她起来,语气中满是嗔怪:“自家母女,何来如此多礼?你这小娇娇,是又闯了什么祸让娘给你摆平?”长公主嘴里轻巧地抱怨了几句,可面上满是笑意,抓着她的手,亲热得很,秦老夫人倒成了外人。
秦老夫人见此,轻咳了一声,长公主并不向老夫人请安,只是坐在了下首。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恼意,慢条斯理地问起了昨夜入宫之事。
昨夜入宫,长公主领着驸马与秦筝坐在前头,而秦老爷子因领着孙儿在外游学,体察民情,老夫人只能坐在了后头。
“昨夜宫宴一切都好。”
秦老夫人一听便变了脸色,拍了下小几子,震得茶水杯抖了三抖,令秦筝也不由得心跳快了几分,只听她厉声质问:“果真如此?长公主,你确实贵为国之公主,我秦家也高攀了。但长公主既然嫁入我秦家,我秦家不敢要求你跟其他儿媳妇一般端茶倒水,伺候我这个老婆子洗漱沐浴,怎么?如今连问句实话,你都要敷衍再三?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家?”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