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宝玉嫡亲的表姐,自也心疼表弟,想着敲打敲打这个小婢养的东西,以免他仗着得了二叔几分偏疼,倒生出什么妄想。
此时熙凤见他走了,在他背后冷哼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仍然一扔,利目冷气森森的四下一扫,也走了。只留下一屋子丫头面面相觑。
贾环出去胡混了一会子,仍旧回来,屋里却没几个人,霁月正伏在床上哭,蕊书一旁只是宽慰她。贾环自己提壶倒出一碗茶来吃了,往桌边一坐,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今儿委屈了,想哭就哭吧。过了这一晚再不必提。”
蕊书霍地起身,咬牙道:“我们倒罢了,横竖也是些下贱的奴才秧子,主子们再怎么说也得受着。谁让我们没爹妈不争气,没得着个好出身呢?可你也是这府里正经的小爷,难道也白受她一顿排揎不成?”
贾环手里把玩着杯子,冷笑道:“那又如何?人家何等尊贵,王家的姑娘,贾家的媳妇,哪里把我一个偏房庶出放在眼睛里呢!”
蕊书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霁月哭道:“哥儿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哥儿是个男人,只要读书上用功,日后自有出头之日的。”
贾环安慰她道:“我醒得。你也不必操这些心,只管少思量些就是了。我不在意,你也别在意,那才好多着呢。”又吩咐蕊书:“去厨房将你霁月姐姐的饭拿来,叫她吃了好生歇歇。叫小蝶来伺候我读书。”
蕊书不意他还有这样的志气,一时也温顺起来,脸上微露喜色,答应着去了。
混过这晚,连日间又有迎春姊妹们来话别,各人均有礼物相赠,不过一个扇面儿,两个香袋儿,或有一纸一画的,独黛玉自写了首劝学诗与他,又给了他一个精致的荷包。
过不几日,贾环就跟着老家人坐船去往金陵。临行前,与众姊妹们洒泪而别不提。
第12章
贾环坐在船舱里,感觉到波浪从四面八方涌来,船身随之就是一阵颠簸摇晃,不由面色又是一白,俯身向几下搁着的痰盂里干呕几声。
他的小厮捧砚弯腰引着一个身形长瘦的年青人进来,叫道:“三爷,菖四爷来了。”
那年青人正是这次跟着贾环去金陵的贾家族人,今年二十余岁,名菖,属草字辈,无功无业的,常年只在宁荣二府里等着听使唤办事,胡乱混几两银子使罢了。只是他虽不能读书,做事倒还勤恳,并不仗着自己有个贾姓就胡耍威风,因此反而入了贾琏的眼,时常记着他,出了这一桩清闲差使,不用他多方活动,也径直给了他。
贾菖弯腰钻进舱室,见了贾环形容,先笑道:“环叔真的不要紧么?若果然受不住,我叫他们先行靠岸,停几日歇歇也使得。”
贾环吐过了,接过小厮端过来的清水,含了一口吐掉,先向那小厮道:“有你霁月姐姐包的梅子,找出来我吃几个。”才转向贾菖道:“不大要紧,横竖死不了的。就是停船靠岸,再开船时也免不得又是这样,倒不如一径走了,到了金陵再歇,也不误了你们回都中过年。”
贾菖自寻了地方坐下,口里犹笑道:“这是环叔体贴我们的意思了。侄儿原还想着,咱们一靠岸,并不耽搁多少辰光,倒好去岸上耍子呢。”
他说着自笑起来,贾环的脸上也跟着一起漾出笑来,故意问他:“我知道你们,坐船上四面都是水,什么也没有,你们嫌燥了,都想着登了岸去行院里耍子,是也不是?”
那贾菖吃了一惊,脸上的笑顿时变作苦笑,求道:“叔叔等回去了,千万别在家里说这两个字,不然琏叔定当以为是我带坏了你呢!”
贾环笑道:“那又怎么样呢?难道琏二哥就那样霸道,能为了这个罚你?”
贾菖见他坏心,只是无法可想,只得千万央求道:“万望叔叔疼侄儿一疼,叔叔但想要个什么,侄儿就是肝脑涂地,也弄了来孝敬叔叔。”
贾环叫他逗得一乐:“好了,好了,不过和你逗个闷子,这样认真就没意思了。”
贾菖闻言放松下来,这个小爷他从前是真没打过交道,脾气秉性一概不知,谁知道他这样儿是诙谐还是孤拐呢!这一放松,脸上又露出了笑嘻嘻的模样儿,未及说话,只听那边小厮说“爷说的那梅子我找不着”。
只见贾环眉头一皱,捧砚见着,抢先喝了一句:“好呆货,要你做什么!”一路说,一路自己过去翻了翻,翻出一个纸包来,拿在手里问他“这不是?又胡找什么”,把纸包拿过来放下,先不拆开,不知从哪里取了个小白碟子来,才打开纸包,用裁成方块的纸托出来。
这样的做派,直把贾菖看呆住了。贾环伸手拈了一块送入口中,含在舌根底下,顿时被酸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又让贾菖。贾菖并不用吃这个,便摆手拒了。
叔侄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贾菖见他精神懒懒的,遂识趣的起身告辞。贾环也不留他,只含笑道:“闲了多来与我说说话儿。”
贾菖自去了,过后一段时日果然时时的来寻贾环,两人或抹骨牌,或赶围棋做耍,或说些闲话儿。贾菖有意趋奉,贾环也有意交结,不几日就混熟了,言谈间亲热起来。
这一日到了金陵,早有贾家族中派人雇了轿子来接。贾环先去拜了祖宗,洗去一路风尘,便有人来请吃酒。两个小厮巴巴的望着,贾环只是推说一路上累了,身上不好,要早歇着云云,却不禁着他两个随贾菖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