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志在守土开疆,如今又惊闻西北战事吃紧,伯父被卷入殷士茂的弹劾案中,他义不容辞地想要担起责任。
徐衡忽略了他的慷慨陈词,看守他的两个士兵急忙拉他坐下,奉上茶水,挤出难看的笑,尽力效仿京城中那些奴颜婢膝的仆人们讨好主子时的嘴脸。
这更让徐泰则感到耻辱,难道在世人眼中他就必须是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吗?
冉靖进来时,正好看见徐泰则打翻了士兵送来的茶水。
他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早就听说徐衡的侄子闯军营,看来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被徐泰则那双因愤怒和疲倦而泛红的眼睛注视着,冉靖走到徐衡面前,交出手里一只被红蜡密封的青竹筒,封口处印了一枚完整的印鉴。
这是军中传递机密的方式,蜡封可以防止外人偷偷打开竹筒,封口上不同的印鉴区分着机密的级别,从甲到辛,依次提升。
徐衡抽出竹筒中的蚕茧纸,冉靖自觉地站在五步开外,看来上面的内容格外重要,只能京营总兵一个人阅读。
两名士兵不约而同地将手搭在徐泰则的椅背上,时刻提防他冲过去抢夺字纸,在他们眼中,这个超乎想象的少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冉靖察觉了他们的小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泰则。
洪昌回来送账本时,他总会问起女儿的近况,据他说,女儿和这位公府的三少爷很是要好。
只是没想到,一向沉稳到连他都自愧弗如的女儿会和这么一个鲁莽的少年成为朋友。
徐泰则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他知道眼前这个身穿麒麟通袖曳撒官服的高大男人就是冉念烟的父亲,虽然冉念烟从不提起,镇国公府也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徐泰则还是早有耳闻,并且打心眼里看不起他,更把表妹异于常人的成熟归因于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这种人都能留在徐衡身边做事,他为什么不行?
“你们下去吧。”徐衡将手中的字纸对折,重新放回竹筒,对两个士兵道。
两人领命,有些犹豫地看着徐泰则,不知要不要带走他,最后在徐衡的示意下疑惑地离开。
同样疑惑的还有徐泰则本人。
“伯父……”徐泰则欲言又止,生怕徐衡只是忘了,自己一说话,又要被赶走。
徐衡直截了当地将竹筒扔到他怀中。
“打开看看吧。”
“什么?”徐泰则瞠目结舌,指尖一滑,竹筒险些摔落在地。
“你不是想留在我身边做事吗。”徐衡道,“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也读给冉副总兵听听。”
徐泰则暗道,他又不是不识字,忽然领悟到,伯父是在暗示自己可以留下。
他双手颤抖地打开竹筒,嘴唇都有些发紧,朗读时不可自抑地走音。
“宣府、定襄……”他读着,余光瞥见冉靖屏住了呼吸,“失守。西北总兵殷士茂。”
短短十三个字,徐泰则读完后还是懵的,却见冉靖已经拍桌而起。
“怎么这么快!”冉靖道。
那是他曾经驻守的地方,是数万军士用血用命保住的重镇,更是他命运的转折点,就这么……失守了?
徐衡的脸上不阴不晴,道:“或早或迟罢了,只要殷士茂在西北一天,西北五镇迟早会连番失守。”
冉靖道:“陛下这回还会包庇他吗?”
人人都道当年乾宁帝将殷士茂弹劾徐衡的折子留中是为了保全镇国公府,只有内部的人才明白,那个出身科举,只在兵部做了几年侍郎,遍读兵书,惯会纸上谈兵的殷士茂是太子的亲信。
太子果然是文臣的太子,连推举武官都要从白面书生里寻找人选。
乾宁帝保住殷士茂,就是给太子一颗定心丸,岂料当年不过是殷士茂和徐衡的意气之争,未能防微杜渐,终于演变成大梁朝举国的灾祸。
徐衡道:“能救他的从来都不是陛下,而是太子。”
冉靖苦笑着道:“陛下因为太子的病况和先皇后的遗德,一直偏听偏信,才让那些文臣做大,眼下国难当头,匡时救世、流血牺牲的却从来都是武将。”
他说着,忽然发现徐衡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一夜未曾合眼,忘了你的旧伤了吗?”冉靖的话语中略带责备。
徐衡道:“你不也忘了你的旧伤?枕戈待旦吧,等着宫中传旨,宣府城破,土木堡也未必能撑住,接下来就是居庸关了。”
听到居庸关三个字,徐泰则也变了脸色。
居庸关是京城以北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突破,再无险川,敌寇长驱直入京城就如同探囊取物。
一提到突厥人,京城的少年子弟们就会竭尽所能谩骂那些敌寇,个个扬言有平戎之策,好似个个都是再世的卫青李广。
可没人想到,有朝一日真和突厥人短兵相接、血肉相搏会是什么景象,徐泰则自然也没想过。
他想做英雄,却不曾想过成为乱世屠刀下的齑粉。
他好歹是个能拉弓射箭的男子,尚且心惊胆战,他的父母兄弟都是只会读书习字,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那些姐妹们,如花的年纪,如玉的容颜,怎么能承受国破家亡的动荡?
居庸关必须要守住。
“我……”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能做什么。”
冉靖看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徐泰则不陌生,和嘉德郡主看徐夷则时的眼神一样,无声的蔑视和怀疑。
“我……我可以上战场,我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