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的小太监名叫安子,与平子两人同是珑翠宫中的守门小太监,两人同住一屋,比其他人感情略好些。安子胆小,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浑说些什么?!自己找死,可别连累我。”
平子急道:“咱们都是珑翠宫的老人了,要是七殿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上头怪咱们伺候不周怎么办?!”
他真不是想在主子背后说闲话,而是七殿下真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儿的话,第一个受难的绝对是他们这些底下人!尤其平日对宫人极宽厚的淑贵妃如今去了,再没人会为他们求情了!
“……可…七殿下看着很正常啊…”安子也惊慌起来。
平子说道:“不说七殿下看人的样子有些不对。”他瞄瞄身边没什么异常的人,才凑过去跟安子说道,“我前两天听见,七殿下在问康平他几岁了。康平说他十六,七殿下却像是不相信似的反复问了好几遍,还问他什么时候到珑翠宫的,又是什么时候到殿下身边伺候的云云,仿佛七殿下自个儿都不记得这样的琐事了似的。”
被他这么一说,安子也记起一些事来。他扯扯平子的衣袖,说:“好像……我昨天也听到七殿下问林嬷嬷她几岁了,也是这样反复问着林嬷嬷入宫的时间。哦!殿下还问了林嬷嬷家里有几个孙子孙女!”
平子惊诧道:“林嬷嬷家不是一个孙子孙女都没有吗?!”
林嬷嬷原是皇贵妃的乳娘,是皇贵妃进宫时带进来的老人了,在这珑翠宫中极有体面。她全家都是皇贵妃的娘家--皇商杨府的家生世仆,得杨府看重,按说是春风得意了的,但林嬷嬷家中却一直有一桩恼心事--林嬷嬷只得一女一子,大女儿还好,原也是皇贵妃身边伺候的一等大丫鬟,只皇贵妃入宫之前做主许给了一名与她情投意合的杨府管事,夫妻两人感情甚笃已育了两子两女;小儿子子嗣上却极为不顺,如今快三十了还未有一儿半女。
因而,平日里极少有人在林嬷嬷面前提起子嗣、孙子这些事,七殿下从前对林嬷嬷也算尊敬,也从未问过这样戳林嬷嬷心窝子的话。这几日却忽然问起了这个,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不会七殿下的……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安子原本不信,这会儿回想起来却也有些不肯定了。不然怎么好好的,弄得像突然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一般?
平子也是心里没底:“七殿下晕倒的时候,太医说殿下烧得有些厉害,会不会是烧坏了……”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温和之中饱含告诫的声音响起。
安子和平子两人吓了一跳,转身对着来人,腿软的跪下请罪:“五殿下!”
来人正是承元帝第五子、十九岁的颍郡公韶亓荇。韶亓荇的母妃只是平民良家女,因是承元帝潜邸时的老人,承元帝登极之后在大兴宫中原也有几分体面,可惜她福薄,在生韶亓荇时香消玉殒。
韶亓荇温和清雅,待人宽和,宫中上下人等皆对这位五殿下很是称赞,不因他身后没有母族而看轻了他。但再温和,平子安子两个被听见了背后嚼主子舌根,也是惶恐不安。
韶亓荇看着眼前这两个害怕得直发抖的小太监,问:“七弟呢?”
平子不敢迟疑,立即答道:“殿下还守在皇贵妃娘娘的灵堂上。”
韶亓荇侧身往殿中望去,只见到灵幡背后,露出来一小截孝衣的襟摆。想到今天的举哀已过,韶亓箫必定又把伺候的人赶出来,自己一人守着生母的棺木了。
韶亓荇心道,他这个七弟本性虽有些淘气,却对在意之人用情极深。淑慧皇贵妃的薨世对他的打击比谁都大,连他的父皇都恐不及一半。前几日只跪在灵前就哭个不停,连父皇也劝不住他,索性让他好好哭一场,也算是纾解心中郁气。
谁知他一连哭了三日灵,到最后竟还哭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沉默寡言起来,每日只安安静静地跪坐在皇贵妃棺旁,除非他自己开口,否则除了父皇,谁与他说话他都几无反应,与从前的活泼好动简直天壤之别。
韶亓荇摆摆手,先让两个小太监各司其职去。平子与安子如蒙大赦,嘴里一致喊着“多谢五殿下”,便屁滚尿流的回过去守门了。
韶亓荇走进灵堂,先掸衣净手为淑慧皇贵妃上过三炷香,才走到韶亓箫身边同样跪坐下来,温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七弟就算为了皇贵妃,也要多多保重自己。想必娘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为她弄坏了身体。”
从他进来起,韶亓箫一直低着头,静默的盯着棺木一角的鎏金祥云刻木。此刻,听着韶亓荇的殷殷叮嘱,他也一丝反应都无。
就在韶亓荇以为又要白来一趟时,却见韶亓箫抬起了头,望了望他便开了口:“多谢五皇兄关怀,我不会有事的。”他的声音因为几天来的少言,听起来有些嘶哑。
“你能想得开就好。明日,皇贵妃就要起灵到皇陵了。再有四十二日才要下葬,到时扶灵摔盆之事还得七弟来,七弟万要好好休息,也好送皇贵妃最后一程,既是全了母子之情,也是让皇贵妃走得安心。”按大周朝皇贵妃的葬仪规制,在宫中可停灵七日,得宗室家眷与朝中诰命夫人哭灵,随后棺木起灵到皇陵停灵四十二日,合计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方可下葬。
韶亓荇一边说着,一边欣慰地微抿着嘴角,看上去是真心为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