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咬了咬牙:“娘还要多少?”
杨氏盘算了一回,伸出五个指头:“少说五百两。”
何秀脸色一白:“我上哪儿去弄那么些银子!”
杨氏不以为意道:“把些头面归拢凑办了不就有了?好了,三日后我再来拿,你速速备办去。”
何秀堵得说不出话来,吸气半晌,咬牙道:“成,等我凑够,娘便不要再来要银子了。”
杨氏瞪眼道:“这可不行,你给那些只能顶一时,过些日子我还得来。”杨氏见何秀脸色铁青,剜了她一眼,“你当我想来?若不是实在没奈何,我且不肯跑腿儿呢。”
何秀气得转身要走,却被杨氏一把扯住:“老娘还没说完,你急什么!那侯夫人到底给你寻好亲事没?”
何秀站着没回头:“没有。太太近来正为昭昭的亲事犯愁。”
“她早先可是应了我的,不是要赖账吧?”
何秀回头气道:“昭昭的婚事迫在眉睫,我的事自然该往后放!何况人家肯帮忙便是念足了情分的,娘怎这般不知理!”
“你个丫头片子倒教训起我来了,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杨氏说话间声音转低,“哪天那楚六姑娘要是去外家,你就跟着去,那侯夫人娘家还有个侄儿……”
何秀忍无可忍,一把甩开杨氏,扭头奔入门内,回身就关上了门。
牢牢落了锁,何秀无力地蹲到地上,眼圈渐渐泛起红。
她常常自问为何她会摊上这样的爹娘。从前在安庆侯府里时他们三房就被人瞧不起,但她觉得能安慰度日便足够了。后来分家后日子越发潦倒,她与姐妹们整日做针线贴补家用,但在父亲亏的大窟窿跟前都是杯水车薪,若非姐姐暗中接济,他们姐弟几个恐怕连温饱都顾不上。一年前她被接来侯府,境况转好,但母亲却缠上了她。姐姐知道这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已然不想理会娘家的糟心事,但她仍是硬不下心肠,她舍不得弟妹受苦。
母亲不仅隔三差五来要钱,还总催问她的婚事。她知道母亲不过是盼她能嫁个世家大族好继续揩油水,但哪个世家会要她这样出身的。她心气儿并不高,她只想嫁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只是不论她到哪里,似乎都摆脱不了娘家的腌臜事。
平安见自家姑娘伏在膝头落泪,忍不住轻声劝道:“姑娘莫哭,等侯夫人忙过了六姑娘这一头,准会为姑娘寻门好亲事。届时姑娘与姑爷处得好了,腰杆子就硬了,也能帮衬着几个哥儿姐儿。”平安想了想,又补道,“姑娘心善,好人自有好报,凡事总能好起来的。”
何秀深吸口气,但愿真能好起来。只她眼下还要去找姐姐凑银子,不知姐姐肯不肯给。
将晌午时,裴玑从肃王处出来,暗暗算了算时辰,转头问何随:“我要的行头都备好了么?”
何随垂首道:“全备齐了。”旋又回头看了看,在裴玑耳畔低言道,“世子,肃王仍旧只想求安,这可如何是好?”
裴玑微微叹道:“皇叔胆子太小顾虑太多,一时半刻不会应允的。”
“但您又不能总来见肃王,否则楚圭必然疑心更甚,他特意将您与肃王隔开,为的不就是防着您暗中与肃王计议,联手对付他。”
裴玑笑道:“不妨事,将来可由不得皇叔不答应。再不济,把宗吉兄绑来就是。”
何随瞪大眼,您要绑了人家儿子?!
裴玑回到住处后,打选衣帽,从头至脚收拾了一番,摇着一把红木骨洒金川扇,笑着问何随:“我这一身怎么样?”
他头戴一顶缠棕大帽,身着一件葵花色浙绸褶子,腰里扣着金镶玉莺朝阳嵌珠绦环,脚踩一双粉底皂靴。这一身打扮,膏粱气里混着市井气,但搁在他身上则似乎被自身气韵中和了,看着倒十分怡人眼目。
何随心道,世子这样打扮也不像个纨绔啊。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毕竟这身行头是他预备的,他可不想再跑一次腿儿……何随这样想着便笑道:“挺像膏粱子的,世子定能立等与他们混熟。”又看向裴玑腰间的玉绦环,忍不住笑道,“世子这买卖真是稳赚不赔。”借着楚圭的手收拾了广德侯夫人不说,还得了东西。
“我可没打算与他们混熟,我只想穿得不扎眼,”裴玑低笑道,“你信不信,楚圭还得为这事琢磨半天,猜我的目的究竟为何——好了,走吧,别耽搁了。”
天泰阁里,苏成瞧着眼前满桌子的肴馔,心里焦躁不已,时不时顺着窗户朝楼下望上一眼。就在他快要等断肠时,小厮来宝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人请来没?”苏成一面急慌慌地问,一面往来宝身后仰脖子看。
来宝险些跑断腿,此刻累得两眼发黑:“顾……顾少爷还是不……不肯来。”
苏成一跺脚:“这顾潜,莫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不我即刻回去取银子封了与他。”
来宝喘着气道:“小的……小的觉着顾少爷其实还是不敢。”
“到时我又不会卖了他,”苏成重新坐回去,一拳砸在桌子上,“难道真这等没福!”
来宝这时终于缓了过来,弯腰附耳道:“要不少爷再去见见顾少爷,这天底下少有银子转圜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