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的责骂不能让温飞衡动容,细致的关怀反而叫他愧疚,说不定他也觉得对不住家中温柔贤淑的妻子,因感泣道:“娘子……”
玉言并不听他辩解,“相公,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我真的没心思听下去了。往日的种种我不想多做纠缠,可是自今日始,我希望你能安心做一个好人,不要辜负爹娘和祖母的期望,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奢求了。”
温飞衡含悲忍泣的点了点头。
他大概真下定了决心改过,竟安心在家里呆了半月——只是半月。半月之后,他便故态复萌,心思活络起来。
由好入坏易,由坏入好难,温飞衡又一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物。不过经了这回的教训,他倒是收敛了些,虽然仍旧出去,总是小赌小闹的多,却不敢再惹是生非。
玉言深知他的本性,也根本懒得理会他,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苏氏的身孕。
转眼八月都过去一大半了,玉言不免焦心起来。虽然都说十月怀胎,可少有人能完整地怀上十个月的,苏氏按理也该生了呀!而金府那边总没消息传来,也让她产生隐隐的不安,只好吩咐文墨日日留意着,一有风吹草动就来禀报。
这一日,她仍旧取出手头那件襁褓继续做着——这襁褓花了足有半月的功夫,做得十分精致。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神不宁,手上的活计也不顺手,不是看走了眼,就是挑错了线,有一次甚至还刺到了自己的手指,好在出血不多,吮了吮就没事了。
她正自心烦意乱,忽见文墨急匆匆地进来,大声道:“小姐,不好了!”
玉言腾地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文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然,“金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五姨娘难产,瞧着怕是不好呢!”
难产?仿佛有一根针刺进头顶,在里面翻涌搅动,叫她疼得难受,玉言深吸一口气,“吩咐人备轿,我现在就过去。”
“可……要不要先跟夫人说一声?”
“没时间了,快去!”玉言厉声道。她一向温和体下,难得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刻,可见她心中焦急到极点。
不,不可以,苏氏和孩子绝对不能有事。玉言暗暗握紧拳头,秀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
车轿飞驰。玉言仍觉得不够快,加了一倍的银子,吩咐车夫加快速度。车夫得了赏银,没命地甩着鞭子,将马车赶得飞快,里头的人也跟着颠来倒去。
她们也顾不得难受了。玉言赶着问道:“五姨娘不是一向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起难产?”
文是五姨娘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今儿早上在花园里散步,可巧不巧地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跌了一跤,因此惊动了胎气……再则,产婆说五姨娘身躯胖大,胎儿也比寻常肥硕,所以难生下来……”
“胖大?”她记得苏氏一向身量纤瘦的呀。
文墨点了点头,“据说是因为滋补太过,五姨娘怀孕的这些日子,老爷和梅夫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五姨娘希望胎儿强健,故此多饮多食,弄成现在这样……”
石子?好端端的,为何会踩中石子?还有那些补品,金昀晖固然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可是梅氏就说不定了。这一切究竟是事出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但此刻要紧的还是苏氏的性命,玉言闭上眼道:“你老实说来,五姨娘的孩子究竟保不保得住?”
“据那大夫说,怕是难,”文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止如此,他还说,五姨娘怕是也有性命之忧……”
玉言的心不由咔噔一下,这样说来,竟是险而又险了。她一向最不信神佛的人,此刻也不禁暗中祷告,希望神明有眼,保佑苏氏度过这一关。
马车终于到了金府。玉言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飞快地跳下车,两手提着裙子,直奔应月堂而去。
应月堂里围了一屋子的人,为什么她们看起来都那样颓丧?玉言不顾一切地闯进去,众人都惊了一跳,还是平氏先勉强笑道:“二小姐,你来了。”
玉言愣愣地看着她,“我娘呢?”
平氏不由得顿一顿——这种迟疑带给人不好的预感。她勉强道:“玉言,你节哀吧!”
节哀,什么叫节哀?玉言一步一步地向苏氏的床铺走去,步伐僵硬地简直像个活死人。
众人自动的给她让出一条道。
到了,终于到了,她看见躺在那儿的苏氏,她安详地闭着眼,面容平静得仿佛从来没有受过苦。
她真的已经死了。
仿佛有人硬生生撑开她的眼皮,玉言觉得眼中一片酸楚,她强忍着不掉下泪来,道:“孩子呢?”
她问的是坐在床边的金昀晖。金昀晖侧坐在床边一张窄椅上,缩着身子,两手捂着脸。他的头发已经透出白色,他看起来也老了。
金昀晖没有说话,他垂着头,整个人埋到胸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玉言不死心,仍旧问他:“孩子呢?”
金昀晖仍不肯抬起头来,他闷声闷气地道:“没有了,孩子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什么叫做没有了?”玉言尖声叫起来,“您身为一个父亲,连自己的骨肉都保不住,还好意思说没有了!”
梅氏不禁发话了,“玉言,不许这样跟你父亲说话。”
玉言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