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被吓到,心里生出怯意。
俞眉远的警惕与退后却不是因为害怕,她只是从这人身上嗅出一丝莫名的危险来,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离他远一点。
“我该回去了。你救了我,我帮了你,我们之间无拖无欠。吃食稍后我着人送来,你们安心休养。”俞眉远说话间又扫了眼床上的人,发现他目光还胶在自己身上,那丝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话音才落,她也不等小霍回答,转身快步向屋外走去。青娆不明就里,见自家姑娘走了,便拔腿跟上。
“小阿远。”小霍迈步想追出,却听到身后的响动。
他脚步立停,也不转身,只霍地伸直了手臂,掌风朝后一送,将身后已挣扎下床冲向门口的人震退数步。
那人退到床沿站定,手捂着肩口重咳两声,嘶哑开口:“让开!”
小霍没动,手依旧拦在半空,不让他越过半步。
俞眉远走得很快,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两人眼中,小霍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向身后的人冷道。
“你又打什么主意?害完杨家姑娘还不够,又要换个人再来?”
那人还盯着俞眉远消失的方向,许久后似乎确认她不会再回头出现,才渐渐收了心,轻咳两声,挺直了背,漠然出声:“我不会害她。”
这辈子,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却绝不会再伤害她。
“不会?”小霍嘲弄笑道,“你可知杨家的姑娘如今是何下场?她才十六岁,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可如今……三尺白绫,她被族人逼着自绝。”
那人将视线转到小霍身上,目光带着几分疑惑,他沉默地回忆了良久,终回记起对方口中的“杨家姑娘”所指何事。
“那与我无关。”薄唇扯开浅笑,他坐到床上,手扯开自己的衣襟,侧头开始检查自己肩头的伤。
虽说重生,但他脑中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还有残留的记忆。
“无关?若非你为了抓那淫/贼,将她当成诱饵,她何至落到如此地步?你为了一己私名,急功近利,枉顾她的安危,致使她贞节被毁,被族人厌弃。”小霍攥紧拳头,紧锁的眉宇间现出怒焰。
他追查江湖上一宗淫/辱案子很久了,好容易追到建梁寻到贼人踪迹,却发现有人暗中利用建梁富户杨府的嫡出姑娘为饵,引那贼人出现。他赶到时杨家姑娘早已被辱,而始作俑者正与贼人缠斗,一路斗至万隆山。贼人武功高强,那人不敌,肩头被刺中,他只来得及救下那人。
不消说,这个始作俑者正是眼前受了伤的男人。
“抓到那淫贼,才能救到更多人。有时候为了某些目的,不得不做出些牺牲。那杨姑娘命不好罢了。”那人不以为意地说着,手臂试着抬起,伤口传来的痛感让他皱了眉。
“你牺牲掉的,是一个无辜少女的名节与性命!”见他毫无悔意,小霍怒火更炽。
若非此人重伤,他已克制不住要出手教训了。
“妇人之仁。”他查好伤口,将衣襟拉起。
“妇人之仁?”小霍声音沉冷,眼中厉色渐起,“你别忘了,杨姑娘也是你口中需要被救的人之一!所谓的牺牲,只是你不择手段的借口。”
床上的人动作一僵,竟沉默起来。
“什么少年将军,赤胆忠魂,你只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鬼!”尖锐的声音忽在他耳畔响起。
阿远也这么说过他。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尖锐直接地斥责他,因为他杀了所有和俞眉初定亲的男人。
心被什么刺了一下,钝痛蔓延,他眼前又浮现出阿远死前的模样。
那时的她苍白消瘦,冷暖不知,像冬日枝头垂下的冰棱,毫无温度。她话很少,看他的眼神陌生而冷烈,不复最初的炽热。
她死在凛冽白雪间,在倒下之前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魏眠曦,我真高兴我能彻底摆脱你了,你应该也很开心吧?从今往后,我们终于不用再为难彼此。黄泉路长、地狱无回,你我死生不复,哈哈……”
痛快的笑声锥心刺骨。
他的爱情,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除非一切重新来过,她能前尘尽忘。
就像现在。
……
俞眉远回庵堂后少不得被一顿斥责,这次还添了个慧妈妈,她说一句话能顶周素馨十句话。俞眉远乖乖低头认错,不作分辩。
接下去两日,她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厢房里。萍水相逢的人,转头被她抛到脑后。
鱼肠道上的落石在两日后被清理干净,春雨暂歇,天色初霁,俞眉远再度踏上回俞府的路。
车轱辘在湿地上印出两道长长的车辙,俞府渐近。
“哇!姑娘,好漂亮啊!”青娆偷偷掀了帘子朝外望着,满脸惊叹,五官跟着生动。
周素馨轻轻敲了下她的后脑,却也没阻止。
俞眉远睁眼,从帘缝里窥去,看到了绵长巨大的城墙。
即便她上辈子已经看过多次,此时仍旧扼不住心头澎湃。
兆京气势恢弘的寅武门,重楼飞阁,青墙碧瓦,在阳光下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严肃穆。而为了这道城门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这里不知流淌浸染过多少鲜血。且不论历史如何,单就她亲自经历的,便有九王谋逆与五皇子纂位。
但此刻,他宁静厚重,安稳平安,像白描勾勒的将军,守着整个大安朝最繁盛的都城。
这道门像她命运的转折,踏过之后,她的人生翻天覆天,再也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