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后,傅铭渊接受的所有心理干预都毫无效果。事实上,他除了再也见不得血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发生。他自认为这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所以拒绝进一步的治疗。
“老总裁本来的个性就比较淡漠,尤其是晚年丧女之后,性格就变得更加喜怒难测了。虽然铭渊和他一起生活,但两个人的关系却远比普通的祖孙疏远。所以铭渊拒绝了进一步的心理干预,老总裁也并没有强求。”
读书、留学、回国继承家业,傅铭渊的生活轨迹,似乎比他幼年时所经历的一切都要普通平顺的多。渐渐的,人们也只是觉得他的性子变得越来越淡漠,所以似乎理所应当的以为,当年的事情并未给他留下更深远的影响。
直到他爱上时思。
“其实在他遇到你之前,我们都没见过他对哪个人产生过这么明确的依赖感。”李盛安感慨似的笑了笑,可面上的沉重却并未随之褪去,“也许你没有发现,他在面对你的时候,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自如。”
不只是不那么自如,傅铭渊的爱,是他自小缺失之后就从未拥有过的,所以捧到时思面前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到甚至有些笨拙。但时思沉浸在脸红心跳的甜蜜里,几乎对此一无所知。
李盛安的那支烟早已被他揉碎在掌心里:“心理医生说,他其实极度缺乏安全感,一直都划定了严格的自我领域,在这个范围内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他早就习惯了让任何事都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能忍受出现任何偏差。”
那些春草般初初露头的问题,随着他爱上时思,随着他对她的爱越来越深,终于开始有了蓬勃生长的迹象。
李盛安看着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时思:“你工作的事他确实做得不对,我想你知道了这些事,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他的想法——他只是太怕了。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一旦抓住了,谁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多年来冷漠的表象下,对温暖的渴求,远远超过了他的预知。
李盛安说了很多,但却并未听到任何回答。
时思泥塑一般呆坐在原地,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响动都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她在听到故事最惨烈的地方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过任何一个字。
李盛安并未试图再说下去。因为那些沉重到哪怕只是回忆也会让人窒息的过往,终是让他自己也再坐不住。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所有浊气都发泄出来:“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抽支烟。”
时思机械般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李盛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默默站起身来。
僵硬的坐了太久,以至于她的步履都有些蹒跚起来。
她透过玻璃看进去,病房里的傅铭渊还带着呼吸机,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可神情却是平静甚至有些安然的,和曾经无数个夜里拥着她入睡时没有任何区别。
很多事其实都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直发生着,而如今她后知后觉,所有当时并未在意的片段,此时也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
他面对鲜血时艰难的呼吸,谈及父母和童年时苍白的脸色,偶尔午夜梦回时额角的冷汗……她也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在衣柜里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指。
柜中躲避的他和外面的血腥杀戮,她所遭逢的天降横祸,于他而言,却是噩梦的重温。
时思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这些年来到底要怎样艰难前行,才能将那些困扰他多年的血腥恐惧抛得更远一些,可转瞬之间,却又要在异国他乡,被遍地的鲜血把所有记忆重新唤醒。
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却仍然爱上她。可自己在埋怨他的独断专行时,却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忽略了他其实一直在压抑着内心的真实感受去爱她,迎合她。
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他内心的不安定感也一无所知。
而那个藏在衣柜里的小男孩,只能日复一日的,被笼罩着血色的噩梦折磨。
时思转身靠坐在门边,死死咬住手背,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
傅铭渊自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噩梦中醒过来,痛觉也随着他眼睛的睁开而一并苏醒,他有些艰难的呼吸着,手刚刚动了动,又惊又喜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你醒了……”
梦里的情景和眼前的画面慢慢重叠,傅铭渊一时有些分不清此刻的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慢慢眨了眨眼,时思已经倾身靠近了些,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在他面上,傅铭渊终于心下大安。
只是眼前的时思却憔悴的可怕:神情极为疲惫,眼底一片浓重的青黑痕迹,许久未睡的模样,双眼也又红又肿,显然在自己未曾醒来的时间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他此时看了,只觉得心疼。
傅铭渊试图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时思已经急忙制止了他的动作,哽咽着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右手手臂打了石膏,不要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先去叫医生过来。”
她说完之后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已经微微抬起左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他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力气,但简单轻缓的动作却成功阻止了时思的脚步。
她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再次弯腰,倾身靠近了些:“怎么了?”
傅铭渊动了动唇,声音沙哑微弱:
“对不起……不分手好不好?”
你明明答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