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句,算是第一次主动的告别。
而这告别,却也是在她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周语动了动唇,在她的字尚未出口之前,凤四海却率先开口了:
“你别说话,我都明白。”
“我不清楚当初你为何招惹了我,又为何放弃了我。也曾怨恨过你,想冷眼看着你在江湖沉沦。只是……终究是敌不过自己的心软。”
“帮你助你,不过是让我自己无憾,让我自己看清你这冷血模样早日清醒。只是没想到罢了,那日的初见,那日的赏月看星,那日的同游……竟让我花了十多年才磨尽温情。”
“如今……我是真的不爱你了。”
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爱了。”
褪去少年时清朗的声音,步入中年的他像是累极了,暮鸟归林似的疲倦藏也藏不住。
周语听着,眼睛一点一点地酸涩起来。
都是爱,秦丰与她也不过认识十多年,而此后分别的几十年好几世她都念着他寻着他;凤四海也认识了她十多年,爱了她十多年,她却软不下心给他一点回应。
她是这般无情的人,利用他十几年,却不肯给一点回报。
他那一声不爱了,叫周语瞬间红了眼眶,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一点一点地攀下脸颊。
凤四海转了身,与周语道:
“我不想见你,你我之间也无情分了,不用推来让去地谁先走谁后走。我这便走了。”
他头也不回,踩上一旁的树,又跳上屋檐瓦片,不多时便走远了。
比起年少时那般潇洒的轻功,如今他的右脚似乎更慢了些----当年被人伤了脚,后遗症一直都还在。
他飞了许久,才在一处屋檐上停下来,微微喘息着仰头看着星空。
今夜,星空该死的璀璨。
竟叫他的眼睛,都被闪得生疼,不由自主地流水了。
好生疼啊。
周语看着凤四海离去,他的身影不见那刻,她面前也浮现了还愿录。
她并不怕暗卫们瞧见,这还愿录一直都只有她跟秦丰能看得见,如今显示出来,无非是那件事情罢了。
果不其然,上头只有四个字。
任务失败。
而于此同时,秦丰的还愿录却出现在他的身体上方,缓缓地将一束白光投进他的额头。
秦丰的睫毛颤了一下。
周语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咬紧下唇,召出暗卫,将自己的令牌信物都交给暗卫:
“你去,走得也好爬的也好,去藏经阁,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家主子。”
鹊占鸠巢那么多年,也该是时候还了。
只要他醒来,日后,总还是有机会能见到的。
暗卫得令就要走,周语又拦了拦,吩咐道:
“你替我带一句话给他:不想我受难的话,就好生活着。”
他若再这般不管不顾,晕在哪个她去不了的世界,叫她一个人怎么办?
暗卫与周语深深一鞠躬,几下踩上屋檐离去。
周语又略提高了声音,像是对着空气道:
“你们都散去吧,日后好好听你们主子的话,别找我。”
她的话音一落,林中又是好几声树枝摇动的声音,过了片刻后才恢复宁静。
暗卫们就是这点好,从不会质疑主子们的话,只懂得去服从,也叫她省了许多的心。
所有人都离去的刹那,藏经阁的人开始苏醒坐起,拿着暗卫刚送到的令牌,沉着脸色听着汇报。
而独自一人在林中的周语,身形却越来越浅。
她仰头看着月色,一如另一头的屋檐上仰着头望月的那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流泪。
此番离去,又不知何日能见。
凤四海对她的爱,十几年磨尽。
她对秦丰的……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殆尽?
她的身影越来越浅越来越淡,远远看去竟像是要羽化登仙似的。
待那才苏醒的人赶至跟前,也不过是虚虚一抓,只瞧见了最后一眼。
睁眼闭眼间,便是两个世界。
周语瞧着眨眼间就变幻的世界,微微怔了一怔。
此时的源,不复当初的雅致清静,四处都是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热度能逼的人发疯。
不愧是还愿录,果真够狠。
她是烈火焚身而死,这初次任务失败的惩罚,就是要她身处炼狱。
任务失败,百年炼狱。
不损肉身,只灼其魂。
周语微微笑了笑,心道也好。
她本就罪孽深重,活该焚灵灼魂。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说,当她乖乖靠在我的肩膀,由着我环住她抚上她的脑袋的那刻,我就觉得我这辈子真的完了。
罪孽深重的何止周语,我也是啊
☆、六五 炼狱
百年的时间,要说快也快,要说慢也慢。
秦丰找不到周语。
在周语被烧毁身体后,他们两相见的日子,真是扳着手指都数的过来。
他并没有再意气用事地一昧寻找,就如周语所嘱咐的那般,一边进行着任务,一边寻着她。
漫漫人海,万千世界。
无边无际地寻找着她。
他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低头抬头……
时间太长了,磨得相爱的人都模糊了彼此。
他做过皇帝,当作叛贼,守过一方土地也毁过一姓江山……男人所期望的一切,他都经历过享受过。
几乎就要沉沦在这一方游戏似的人间里,忘却了她。
大概也只有在夜半难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