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主动道:“常侍有什么难事,在下自当效劳。”
徐璜堆起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咱家只想问问你,商贾之间,平常欠条是怎么写的?”
来了!来了!程宗扬心里暗道:蔡敬仲幹的缺德事,可把他们坑苦了。偏偏这事还不好直说。
“平常的欠条就是写明双方的身份、姓名、金额和借款、还款时间。如果有利息,还要注明利息几何。”
“里面的文字有什么讲究吗?”
“不知徐常侍是想问什么?”
“咱家手里有份欠条,有人说里面有个字不够妥当。”
“一两个字不够妥当也不要紧,只要双方认可便是。”程宗扬道:“徐常侍不妨问问打借条那人,只要双方没有歧义便是。”
徐璜斟酌半晌,“也罢,过几日我再问他。”说着又长叹一声。
徐璜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程宗扬心底老大不忍,就为那几十万钱,让徐公公为难成这样……这事真不至于啊。得跟老蔡说一声,赶紧把他们的钱退了,瞧这事闹得,都影响正常工作了。
程宗扬道:“公公何事发愁?要是钱上的事……”
徐璜摆摆手,“非是为此……我且问你,你这次觐见,圣上是不是又在催赵氏入宫了?”
“公公的意思是?”
徐璜叹道:“早些送进宫来吧。”
程宗扬索性道:“徐公公,你知道我是偶然卷入此事,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徐璜道:“宫里……有些风言风语。”
程宗扬腹诽道:这点风言风语算什么?真要命的还没上呢。赵氏姊妹在後世的评价,那才叫个遗臭万年……
徐璜道:“这事也不必瞒你,宫里人多口杂,总有些人在背後说三道四。什么狐媚成性,惑乱天子……如今竟有人称她们姊妹是祸水,将灭我炎汉,这岂是随意说的?”
徐璜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程宗扬才知道祸水这个後世的常用词,压根就是给赵氏姊妹贴身定做的。
说到後来,徐璜也禁不住埋怨道:“我炎汉历代那么多皇后娘娘,你说怎么偏这一位如此招惹是非呢?”
如果说程宗扬以前也纳闷过,现在却是看得明明白白。赵飞燕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淫恶,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面对的是汉国最大的外戚,有后族之称的吕氏。别说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弱势女子,就算是女中圣贤,只要娘家毫无根基,也照样被黑得面目全非。
程宗扬没有多说,只泛泛道:“娘娘家世单薄,没有得力的兄弟撑腰。”
“谁说不是呢?”徐璜叹道:“我也管不得那么多。只盼着那位小赵氏早些入宫,将来大伙平平安安,宫里也能少些流言蜚语。”
程宗扬心下暗道:这你恐怕要失算了,等合德入宫,那流言蜚语才,流传好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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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西邸,程宗扬思索再三,决定私下去见蔡敬仲一面,商量对策。天子几次三番催促,合德入宫之事已是势在逼行,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先让他往宫里知会一声,免得到时穿帮,闹出“姊妹俩”相见不相识的乌龙来。
自己与蔡敬仲的交往是私密中私密,少不得乔妆打扮一番。程宗扬刚换好衣物,正对着镜子黏鬍鬚,车帘微微一晃,一条人影野狗般蹿上来,一头扎到他座位底下,扭着屁股往里钻。
程宗扬还在愣神,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就在这儿!”
“钻到车上去了!”
“拦住!拦住!别让这孙子跑了!”
驾车的敖润叫道:“幹什么呢你们!朝廷命官的车你们也敢拦!”
“没你的事!一边去!”
“敢黑我们的钱!天王老子也得扒下层皮来!”
敖润叫道:“兄弟我就在这儿坐着,哪里有人上车!”
“那老东西蹿得跟猴一样,一不留神就让他钻了空子!”
“少废话!把车打开不就知道了?”
程宗扬黑着脸一脚踩在朱老头兀自扭动的屁股上,然後揪着腰带把他扯了出来。
朱老头小声道:“我就避避风头……别拉……别拉……大爷还没吃饭呢……哎哟……”
老东西的腰带都快朽了,程宗扬手上一使劲,当时就断成两截,好悬没把他裤子扒下来。
程宗扬“哗”的掀开帘子,一手揪住朱老头的鬍子,“找他的吧?大伙千万别客气,按住往里打!”
朱老头提着裤子叫道:“小程子,你可不能这样啊……”
吵闹间,忽然旁边有人惊讶说道:“次卿兄?”
朱老头犹如绝处逢生,打眼一看,顿时堆起满脸笑容,“原来是仲翁贤弟,多年不见——借俩钱使使啊!”
旁边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身着儒服的老者,他头戴高冠,腰佩明玉,颌下留着一丛斑白的长鬚,相貌古板,举止方正,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正人君子的堂堂气度。
饶是这么个方正君子,遇见朱老头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失态,愣了愣神才赶紧从袖中掏出钱铢,赔给那些赌棍。
被人追赌的时候撞见熟人,任谁都免不了有几分羞愧。可朱老头压根儿就没这觉悟,没羞没臊地凑过去,拢着手胁着肩,一脸谄笑地说道:“仲翁贤弟,你这是……高升了啊?”
姓文的老者扶轼下车,然後长揖一礼,“着实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