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安一眼瞧来,灰衣人看去,视线正是对上。

灰衣人名墨是谷主贴身仆人,平日沉默少言,风擎田毅入谷十年,仅听过他说了不过四句的话,平日里踪迹难寻,最是神秘不过的。

世人都道青枫山宝多,日日皆有人来,纵使是过了猛禽毒兽,迷阵一途也难过,能到得悠然已是绝大的幸,谷中有律,外人不得进,他二人留两客,怎不让墨动怒?

灰衣人并不言语,转身瞧了头更低了几分的风擎田毅,挥袖就从两人中间过去。

灰衣人离去良久,田毅才怯怯抬起头来,手扯了扯风擎的袖子:“风大哥,墨大人晓得了……该如何是好。”

风擎偏头往灰衣人离去的方向看去,抬手在田毅头上揉了揉安慰道:“墨大人既无发作,许无大碍。”

田毅点点头,应道许是如此。

第8章 第八章

日暮之后夜深沉,谷中独见繁星铺成银带,点碎星光犹是蜿蜒河流铺陈而去。

风微暖带凉,谷中飞萤乱舞,舞出荧光绿意,添着份光亮。

琉璃宫灯红艳艳挂在梁上,在幽深的长廊走道,颇是孤寂。

夜长安与徐清枫同住,待到夜色深沉,夜长安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不惊动到人,轻轻下床,她随意捡了件外衫穿上就离开了。

徐清枫这觉睡得极不踏实,幼年所做的梦再次光临,不见五指的黑暗,恐怖吓人的呼吸声,无论如何拼命亦无法逃脱,紧追其后的怪物,冷汗在不断渗出,纤细的眉紧紧皱着,口中不断喘息。

噩梦难解。

夜长安却看不见。

夜色更深了几分,徐清枫恍然惊醒,神智极其清晰,喉咙不断滚动,呕吐感不断袭来,她的手锤在自己的胸前,一双明目在暗沉的殿里,只能看得一二光泽,目光极是灼人。

徐清枫趴在床边,嘴张着,面色是极其苍白的,津液顺着细嫩的肌肤流下,干呕片刻,一股铁锈味盈满整个口腔,只能听到类似吐水的声音,待吐了干净,她才趴在床边缓了缓神,起身处理吐出的东西。

火折子点燃红蜡烛,殿中一下子亮堂起来,她来到床边,看到凌乱的被褥,眼中闪过各sè_qíng绪,最终只凝成一句:“还好。”

烛火映照下的少女,面色如纸,一双明亮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她将烛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去取来巾帕,细细处理掉地上的泄物,顺便洗了个身子,换了身干净的xiè_yī,才躺上冰冷无比的床。

这个夜晚有点冷呢。

如此想着的徐清枫再次陷入梦境,许是做过噩梦的缘故,这一次她倒睡得香甜。

“来了?”

久未开口的唇舌尚有些僵硬,两字道出显得干涩模糊,略带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蛇在低鸣。

“久仰大名。”夜长安在灰衣仆人身边坐下,目光在他身边停留片刻说道。

墨总是喜欢待在一个较为y-in暗的角落,这会让他自在,沉默寡言的他唯一想要做的,也就只有照顾那位无心无情的谷主,他听到夜长安的问话,沙哑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老奴名墨。”

毫无光照的偏角屋檐上,看不到星光,也听不见清风。

夜长安道:“世间独此一份,只世人无知罢了。”

墨说:“世人愚昧又非只此纪元,久远的过去,搅得天下大乱徒添因果。”

夜长安转头看他道:“你知我谁。”

漆黑的夜对她而言,着实不起什么用,将墨这古怪装扮纳入眼帘。

明是第一次见的,这两人却如故友相逢般聊了起来。

墨笑道:“你与他有几分相似,如何不知。”

夜长安沉默片刻,她问:“那你也知我所来为何?”

墨说:“星时之笔。”

夜长安点了点头:“它不动了。”

墨单手撑着下巴,道:“似与我无什干系,你真要寻,去找他不便好了。”

夜长安不说话了,墨也不开口,这片空间便静了下来。

若是可以,夜长安独独不愿去见他,渊源深厚,非一句便可说尽。

墨桀桀笑了起来:“你也知那物是他所制,竟会舍近求远,万是想不到,我本是看你是他血脉之人,我瞧错了,你千里来,我便说一人,你且寻她去。”

夜长安一听,眼前一亮,忙问:“是何人?”

墨道:“白氏芳霭,她或许能告诉你。”

夜长安忙是起身道谢而礼:“多谢。”

墨冷笑:“实属你等幸运,待你愈后,尽快离去。”

这世间,少有夜家不知道的,庞大且驳杂的典册,超然的家族地位,正是四国建国之初,献册之恩,夜家总是在皇族间享有特殊待遇,更甚超越皇家的威望,但在某些人眼中,也只得一句:“落魄腐朽自以为是的家伙。”

显然,这位仆人眼中,夜家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

夜长安只能在巨大历史之轮中窥得一偏角,已然落末的夜家在他国早已是被人嗤笑的存在。

经历过最为混乱的时代,最是跌宕的经历,在这位“老”者面前,夜长安只是位牙牙学语的幼崽,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幼崽。

老仆站了起来,今夜的对话,让他有些后悔了。

并非每个幼崽都让人觉得可爱,即使是佝偻着背,夜长安也没比墨高出多少,墨的金色竖瞳正好与夜长安的眼睛持平。

夜长安不由绷直了身体,莫名戒备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蛇盯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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