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待境界高深之后是不需睡眠的,只需要静坐恢复体力罢了。
沈星海往日也不睡,可惜先前神魂受了伤,昏沉沉的未曾彻底清醒,今日早早便入了眠。
屋外的人在黑暗中静立须臾,待确认屋内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平和后,这才移动下一步。
动作极轻极缓,甚至特意敛息而动,饶是屋内的沈星海修为已臻至金丹期,却也丝毫未曾察觉。
来人似一缕微风,悄无声息地钻入屋内。
室内无光,借了从窗外映出一片银白月『色』可辨得床上人躺着的位置,沈星海便合衣睡在那儿。
来人便立在床边注视着他,片刻后将手按在剑鞘上,缓缓将它举起——
然而不等手挥下去,另一柄剑自暗处探来阻止,只不过两把武器接触的瞬间,后来那人轻“咦”了一声,动作缓了下去。
前面的那人暗啐一声,在后者出声喊醒沈星海之前下了手。
剑鞘在他脖子前一敲,灵力精神力齐下,竟将他彻底敲晕过去。
屋外,方才被阴云半隐住的月光此刻又显『露』出来,倾斜了满室。
床边握着剑鞘的年轻女修眉眼柔婉似朝『露』,凝着眉瞪过来,眸中含了三分怒气。
“梦……梦然师姐?!”
朱尔崇磕磕巴巴地惊呼出声。
“你半夜来沈师弟这儿做什么?!”
梦然师姐扯了扯自己方才被朱尔崇的剑不慎划破的新裙子,语气不善:“我倒想问,你半夜来沈师弟这儿做什么!”
“我实在是睡不着,想着来跟沈师弟商量下去上界的事儿。”朱尔崇挠了挠头,脸上的神情纠结复杂得要命:“我觉得自己修为实在低,上去了怕是也只会给温师妹他们添麻烦,在想着要不要把名额让出来给越师祖他们中的谁……”
“倒是你,梦然师姐你大半夜来沈师弟屋里干什么!”
梦然瞧一眼床上的沈星海,方才她下手不轻,这会儿他昏得跟头死猪似的,也不必忧心他会突然醒来。
她又扯了扯自己裙子上破了的那个大洞,冷声道:“我原本是想着你们两人都要去上界了,所以来送临别礼给沈师弟的,结果在院外听到他跟他那两个小徒弟的对话。”
朱尔崇痛心疾首地怒斥:“等等,为什么你只想起给沈师弟送临别礼,没想起给我送?”
“……不要关注这些不重要的细节。”梦然师姐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最后长叹:“我听他对阿休跟黑石两个说,他明早要出一趟远门,大概过几个月回来,让那两小孩替他看着,等到宿垣前辈离去后就给他传信。”
“他这是想跑?!”
梦然复杂地看了眼沈星海,轻轻颔首:“是,他恐怕也是觉得自己这是占了去上界的名额,打算直接逃跑不去。”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直接等到他休憩,然后进来把他打晕了。”
她说话的同时也拿起手中的剑鞘给朱尔崇看,却见只有剑鞘,剑早被拔出收回芥子囊中了。
“我这次下手有些重,加上他昨晚神魂受了损,估计要昏个三五日了,你且带着他去见宿垣前辈吧。”
她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朱尔崇,丢出一个芥子囊,轻笑着柔声道:“也给你备了的,拿去吧。”
立在窗边的梦然唇畔浮起略显自得的笑,竟比洒落在她头顶的月光还要温柔几分。
*
第十峰上。
宿垣真人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躺椅上,动作惯如以往的粗鲁不堪,但毕竟是长辈,便是最注重礼节的越行舟也不敢让他把脚放好,反而是乖巧得像孙子似的,恭敬垂手立在他跟前。
“你三人可别到临别前再后悔。”
他斜眼悠悠地望了下第十峰的三位弟子。
其实宿垣真人早在最开始,在斟酌之后仅将此事告知了他们三人,毕竟叶疏白跟温云都出自第十峰,关系更加亲厚些,加之他们三人的天赋着实高出旁人太多,想来去上界发展前途更好,不至于在下界蹉跎岁月。
然而没料到的是,他们三人竟自愿将机会让出来!
越行舟沉『吟』片刻,坦诚道:“前辈,其实我们心中也有犹豫,毕竟师父师妹都在上界,这几十年间守着第十峰总是时常挂念,但意已决,我三人定不会反悔。”
“师父他老人家临行前将掌门令转交于我,让我好生守着清流剑宗,若我一走,宗门无有高手坐镇,便是别的门派敬重我们数百年,但只有一日没有渡劫境坐镇,那便一日没有自保之力,余下的其他弟子恐怕处境会颇为艰难。”
“我身为他们的长辈,自然应当留在此界,守护宗门。”
白御山听了半天,最后重重点头:“我也是!”
“再者,说句略轻狂的话,我们天资都要胜过他们不少,在下界也不一定不能飞升,故而将机会让他们他们也无妨。”
白御山再次点头:“俺也一样!”
大师兄说完,许挽风笑了笑,拱手道:“我们三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谁也离不得谁,他们不走,我自然不走,而且我也舍不得宗门内那么多的女……”
“咳!”越行舟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他最后那句话。
宿垣真人听了只得摇摇头叹息:“行吧,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带着那两个憨货走吧,他俩怕都快要乐昏头了。”
乐昏头了还不至于,被打昏了的倒有一个。
天方蒙蒙亮,朱尔崇便扛着昏死过去的沈星海上了第十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