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读书 > 重生耽美 > 长安迟暮 > 第7节
觉得娴雅温柔,秀姿清丽。

他低下头,从一列笔架之中挑出了一根粗细匀称的紫毛狼毫,素绡被铺陈在桌面上,只听到有人舞袖之音,下笔如有神助。

任胥第一笔,却生生地停住了。

小程公子嗤了一声,叹气道:“这才对嘛。搞这么大排场做什么呢,他肚子里几根肠子我还不知道。”

盛迟暮的水袖被微风鼓出了一缕细纹,她凝视着楼下,有人已画到了娥眉明眸,可他的视线,却在一瞬间,同她撞了个正着,盛迟暮有些惊讶,隔了太远看不分明,但她总觉得,那目光,像在铭记什么,镌刻什么,有着山盟海誓的郑重和深可见骨的痛。

末了,他低下头,手里的墨都快干涸了。

其实任胥的画技很差,可是美人图,他前世画过千千万万遍,不然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不知道该怎么度过。

他心爱的女人不知道,他在梦里,已经将她亵渎了无数回。她的每一寸轮廓,在他心底都烙上了他灵魂的印记。

任胥开始用墨铺底色,已经许久没提过画笔,但也并不生疏,甚至手法还算得上老道。

小程公子愈瞧愈觉得不对,他不是没见过任胥的大作,当年他爷爷过寿,太子送了一幅墨宝做寿礼,当时唬得老头子整晚战战兢兢,不敢睡觉地琢磨:太子殿下送这么一幅凌厉的画给老臣,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敲打,还是……有了杀意?

整个程家都一晚没安生,后来让程令斐旁敲侧击地询问太子,任胥却抹着沾了墨水的脸道,“那个……我一不留神把父皇让我代送的《三川图》给烧了,只好自己画了一幅顶上,那什么,咱们关系铁,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但眼下,这个如笔走龙蛇,娴熟地勾勒美人轮廓的人,也是任胥。

好像在画美人图的时候,此任胥非彼任胥。

盛迟暮的目光也露出了困惑,“齐嬷嬷,你能帮我去看看么?”

他挡了半截画布,隔得又远,盛迟暮看不分明,正想叫齐嬷嬷去探一探,齐嬷嬷“哎”地应了一声,小步下楼去了。整座集雅轩里的看客都盯着作画的二十个人,不时交头评论一番,盛迟暮呷了一口盏中甘茶,那个长姿峻立犹若秋水长泓的男子,是她的夫君呢。

他不知道,他静下来沉浸在一件事里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心跳加疾。

一幅画作罢,老板这群人等着,桌上的焚香断了好几截,龙涎香缕缕伴随着烟灰被风揉散。

任胥将画笔放入笔洗中,沉默地退到了一旁。

投石头还没开始,青衫文士看了眼任胥的画,目光复杂:“公子,你这画,怎么戴着斗笠不见美人脸?”

仕女图没有美人脸,这算什么画?

任胥扯了扯唇,笑而不答。

心里吐露了答案:我只画,当我想到她的时候,她在我心底的模样。

老板吆喝了一声,投石子开始了。

一对对的人从二楼下来,自守着彩头的大汉身旁取过裹了红绸子的石头,走到画作面前,开始放石头。

任胥沉默不应,箱子里的红石头愈发愈多,与身旁文士不相伯仲。

他隐隐有些高兴和得意,这么多年了,还是宝刀不老啊。

但就在这时,有人不下来,从二楼人群挨挨挤挤之处,稳而准、飞快地掷了一颗石头!

“殿下小心!”任胥身旁的护卫依照规矩退到了一丈开外,倒是敢来放石头的齐嬷嬷眼睛尖,立即大声喊叫了起来。

跟着便是一阵慌乱,盛迟暮和程令斐也是一惊。

那石头不偏不倚朝任胥飞了过去,护卫拔剑不急,猛地冲上去。

齐嬷嬷前脚赶到,趁任胥一回头,一把将他推开了,那石头砸到了齐嬷嬷的胸口,她“哎哟”一声,惨叫了起来。

任胥惊讶地托住她,“嬷嬷,你怎么了?”

此时集雅轩里沸反盈天,四顾着寻找凶手,有人露出了恐慌之色,手忙脚乱之际,盛迟暮拎着裙摆步履轻快地下楼,程令斐随同剩下几个护卫也跟上来了,任胥见状,将齐嬷嬷的手交到护卫手里。

齐嬷嬷被砸得“哎哟哎哟”喊痛,护卫见她痛成这样,皱眉道:“殿下,怕是早有预谋的。这石头要是砸中了脑袋,非死也伤。”

任胥之于集雅轩是常客,这么多年,从未闹过这事,说集雅轩串谋刺客他不信,但是……

盛迟暮赶来时,从地上拾起了砸到齐嬷嬷那块石头,放在掌心掂了掂,胸口微微起伏,“殿下,是银子。”

不是石头。

同样大小的银子和石头,银子的分量要重太多了,如果掷出银子的人有足够的内力,一击之下,极有可能致命。

盛迟暮揽住齐嬷嬷的身子,幕篱的前檐微微一低,“殿下,彩头迟暮不想要了,带嬷嬷回去治伤要紧。”

“嗯。”齐嬷嬷为了救任胥受伤,这个人情他记得了。

任胥也不用跟集雅轩的老板告辞,直接带人走了,几人搀扶着齐嬷嬷,将她送上马车,齐嬷嬷脸色惨白,喘息不止,一直捂着胸,任胥让人策动马车,身后一名护卫走过来,“殿下,集雅轩的老板方才说,发生这等事,很对殿下不起,方才派人点了石头数,殿下得的石头最多,故而差人送来了这个。”

说罢,一只精致的雕刻了双鹤衔花的楠木椟被递了进来。

任胥伸手接过,翻开木椟盖,里头正躺着一对儿翡翠绿玉的耳坠,湖绿的光泽温润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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