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公主……?”刚醒的时候, 苏怀瑾还有些不大清醒, 用力眨了眨眼,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现在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情况里。
他咳了一下,迅速站起身。
永宁连忙拉住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作甚……你……”
这样的动作和对白不期然让他想到了前世最后的时刻——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悲,表面上知交满天下,家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最后唯一在乎他的亲人,却只有一个实际上并无血缘关系的嫡母。
至于知己好友,文人墨客最重名节,他那时的状况确实不方便走得太近,杨秦给他带来过消息,说外面虽然大风向上对他多有谴责,但同样有不少德高望重之辈替他说话,那大概是被困在天牢之间他听到的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之一了。
他也不想连累真正的朋友们,当然。
永宁却误解了他脸上有些许伤感的神色,美丽的女人连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里满是疼惜:“你……你受苦了,跟母亲回家吧,好不好?”
苏怀瑾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也没想到永宁丰富的想象力已经跑偏到了那种奇怪的地方,他只是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背,让她做到贵妃榻上去。
“母亲,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皇宫。”
“为什么!”永宁眉头一皱,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椅子扶手,“母亲亲自进宫来接你,害怕皇帝不放人?而且,我瞧他刚才那样子,似乎也对你多有容让,不像是强取豪夺之人。”
苏怀瑾半张开嘴,无语地望着义愤填膺的大长公主,颇有些哭笑不得:“您……您想到哪里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待对方答话,便连忙开始解释道:“前日儿子遭贼人绑架,还多亏了陛下出手相助,这些天在宫中疗伤,怕母亲担心,才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公主府知道。”
长公主漂亮的眼睛一瞪,眼看着就要发火。
苏怀瑾连忙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声道:“儿子已经知道错了,请母亲责罚。”
“……”
长公主没脾气地伸手在他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小少年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挨训,一言不发的样子看起来既惶恐又委屈。
“你还委屈?还委屈?”永宁越想越生气,公主风度也不要了,看着对方装可怜的样子只觉得恶向胆边生,“什么叫怕母亲担心,你有家不回,一声不响地消失这么多天,以为你母亲就不会担心了吗!”
“……”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公主府为了找你,把整个京城都闹了个人仰马翻,我永宁在那些贵胄眼中早已是个笑柄了!你倒好,在这珏茗苑躲起来,最后还来一句怕我担心?”
跪着的苏怀瑾闭了闭眼,感觉眼眶有些酸胀。
他与永宁的关系是好的,但在记忆当中,两人的相处方式却一直都像是上下级而并非母子,前世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永宁竟跑到天牢去看望安慰他,而不是像文渊侯一般怒火冲天地将他逐出家门断绝关系,那时候的他,其实就是既惊讶又感动。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生他做的事,尤其不想把这个面冷心热的母亲牵扯进来,可没想到,永宁对他的感情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深。
这种毫不客气的、仿佛普通母子之间般的斥责,天知道他在心底默默渴望了多少年。
永宁酣畅淋漓的骂了一阵,忽然停下来,暗怪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控制不住情绪,看着小孩儿苍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的样子,忽然又有些后悔。
她教育这个“儿子”,向来都是说理多过斥责的,这一来是因为苏怀瑾从小懂事,极少犯下让她真的怒火攻心的错处,二来……也确实是因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她心里总觉隔着一层,总是拿腔拿调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