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是谁的……”
“重要……吗?……”
“重要……吗?……宁紫玉……”
他自问自答,最后一句“重要吗”三个字,像是和宁紫玉之前说过的那一句渐渐重叠,一起响彻在连绵的山峦,峭拔的丘陵,迟暮的旷野之上。
三个字化成风声,于巍峨的高山罅隙间呼啸过去,造就了哽咽的山语。
“叶邵夕!我警告你!这可是天大的恩惠,你不要不识抬举!”
叶邵夕站在悬崖边,孤寂地低问,却又不知在这世界上,还有谁人可问。
“一个人既然失去了自己,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他一笑,苦苦低下头来,任由扑面的狂风,将自己的长发,胡乱掀得很碎。
“其实……爱欲狂,恨欲狂……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他站在夕阳中,抬头望的是苍天,低头量的是大地,走得潇洒,从容,且淡定。
苍茫天地,冉冉落日孤云。荒烟蔓草,点点离鸿影下。
当叶邵夕再一次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再看宁紫玉。他只是手上一动,很缓慢,很留恋地,抚过自己用过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的宝剑,不舍的眼眸中,除了被照得金黄的暮色,什么都不再剩。
“千载悠悠,身世虚舟,一笑……皆休……”
他抬头,一边笑着一边举剑,锐利的斜晖当中,刹那,只看得到他举得高高,两手当空架过头顶宝剑。
令人胆寒的剑光,也在一刹那,从剑柄,直溜向剑锋。
宁紫玉的眼睛痛了痛,可这一刻,他却是什么都不能再反应。
“来生不为人,来生不遇见。宁紫玉,我们完了。”
“噗嗤”一声,铁器在一瞬间刺入血肉,宁紫玉震了震,他以为他听错了,他以为他看错了,可是他的眼底,还是映到叶邵夕将那把利剑,义无反顾地贯穿进了自己体内,那么决绝,那么无声,又那么激烈。
叶邵夕机械地抬头,嘴角沐浴在最后一抹斜阳当中,然后,他冲着宁紫玉最后一笑,唇角,也同样流下了蜿蜒的血液。
滴答一声,腥红的血滴,溅开在石头上,滴落出令人心碎的形状。
“呃……”
他的每一声滴落出的声响,都像是一把刚烈的利剑,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总是在一刹那间就贯穿进了宁紫玉的眼底,斩断了,二人的来世今生。
“呵……呵呵……”
叶邵夕此刻,可说连笑,都是十分勉强的。
他连呼吸,都急促。
宁紫玉眼睁睁地看着他冲着自己笑,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全身却是僵硬得一动都不能动。
“叶邵夕……”
他仅凭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忍不住抬手触摸在空气中,嘴中喃喃的,就像是怕心动对面的人一样。
“邵……邵夕……”
叶邵夕鬓边的发丝迎风而乱,随风翻飞,鲜红的液体从他的体内汹涌地喷薄出来,染红了他颊边,每一缕,每一缕,不安跳动的发丝。
“终于……可以……忘了你了……”
他的身躯一颤,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似的,向后退去一步。
飞扬间撩起来的长发,宁紫玉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邵夕……”
宁紫玉怔怔的,听他说完这名d话,竟是心中g痛,连反应都不能反应。
看破红尘惊破胆,吃尽人情寒透人心。
这一世,走遍了千山万水,参透了世间种种情,而对于出生江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邵夕来说,“继续活下去”,无疑,已成为他生命中最惧怕的一件事。
所以,一个男人,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结束,他过于年轻的生命。
“邵夕……”
宁紫玉一时也是被惊住了,他再无焦距的眸子里,只映到,叶邵夕带血在笑的唇角。
而他在他的眼眸中,身体也只是那么轻颤了一下,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忽然用力,将贯穿于自己体内的长剑,猛地反抽而出。
一大片汹涌的鲜血,随之也喷涌而出,瞬间溅红在了宁紫玉的眼睛上。
而叶邵夕的身体也因此,被反方向地推拒了出去,再也不可遏制地,仰面向天,直直向后空倒去。
天边,一大轮夕阳,在冉冉下沉。
而山巅之上,也有那人的身影,翻飞着黑色的衣角,仰身,向后,径直倒入斜阳。
他的双臂在空中失力,整个人就像是要永远没入夕阳一样,倾倒的身影决绝、果断、义无反顾。
数十年如梦一场,对红尘一笑置之。
“彻底地……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