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紫说罢,将脑袋深深地伏了下去,不再多话。宁紫玉见状,也是深深地望了他好久,后来,才呢喃似的轻嗤了一句“你怎么会懂”,才摇头,自嘲一笑,出声令他退下。
“郁紫,朕今日不想听这些,你退下吧。”
宁紫玉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无力。他紧蹙的眉头,黯然的情思,慵倦无力的神态,以及无精打采的精神,无不说明他此时心事沉沉,精神不济,就好似刚刚破灭了一场美梦般。
“臣斗胆……”
郁紫在最终退下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开口:“陛下……您变了……您真的……变了……臣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您会一次又一次地,不顾众怒,下这些毫无意义的旨令?臣本来以为,映碧的厉武皇帝,应该是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也应该是能成大事,兴大业的。可如今……”
郁紫说到这轻叹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后悔似的,声音竟浅浅的,黯淡了下去,像是有些失望。
“求陛下解惑……难道……真是臣……看走眼了么?……”
“你竟是这么以为的?”宁紫玉脱口而出的回答,竟是出人意料的简单,就像是他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言。
“你说朕变了。那朕是……变在了哪里?”他一针见血,不留余地地反问道,“朕是豁达了?大度了?还是懂得体恤民情了?不滥杀无辜了?”
宁紫玉不可一世地轻笑,站起来,满不在乎道:“其实,朕没变。”
他优雅地踱步至门边,起手推开门窗,放目远望。
“朕照样可以游刃有余地弑尽天下人……只为一人……”
自然,最后这一句话,却被他含混在了嗓子里,郁紫始终都没有听清。然而,经过这样一番谈话,郁紫却不知为何,竟是忽然间的醍醐灌顶,好似弄懂了什么一般。
万千功业今何在,不废江河万古流。
也许,宁紫玉是兴,是衰,还真就是仅仅差了那么一个人而已。
郁紫正这么想着,可谁料到,三天之后,映碧朝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迎来了那个对它来说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三天后,与映碧断交了将近五年之久的煜羡王朝,突然遣使而至,其意不明。
而宁紫玉,也终于寻着他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看到了光芒。
想来,这世间依然存在永恒,便是他那一腔,坚持心火而不放弃的深情苦志,可以穿越时空的枷锁,回转千年,日久弥新。
因为,这一刻,他终于那人,等来了他。
那日天外,倒挂下了一帘熠熠生辉,灿烂至极的冬日暖阳。
映碧皇宫依山而建,填湖而座,在其城内的主体中轴线上,一前一后,大致分布了三组作用不同的内廷宫殿。它们分别是,“大朝”的含阳殿、“中朝”的宣政宫、以及“内朝”的天心殿。
这三大座宫殿纵向排列,南北分布,远远望去,为首的含阳殿,坐落在它三米高的基台之上,使它的整个殿身,也高出了平地四丈。
而为后的宣政宫,则是背倚蓝天,脚卧大地,十分雄伟壮观。据说,映碧朝的皇帝,每日,也都要在这宣政宫内召见群臣,裁决听政。
最后,则是称其为“内朝”的天心殿,是历来天子们,设宴群臣,接待外使,和生活起居的中心。
隆庆五年冬月,天光一片大好。这一天,与映碧断交将近五年来的东国煜羡,突然遣使来访,并带来了所谓“叶邵夕”这个人的遗物。
众所周知,五年前,早在那时还是映碧皇太子的宁紫玉,对两国关系全然不顾,悍然派人掘了人家煜羡堂堂皇后——“叶氏”的寝陵。自此,煜羡成贤帝旁,始终躺了一口空空的棺材,而“叶氏”皇后的遗体,也因此而不翼而飞,下落不明。
而其中更为可气的是,映碧对此却是供认不讳,好似存心挑战煜羡的权威一般。宁紫玉曾明言自己的确下令掘人寝陵,也确实曾将“叶氏”皇后的遗体偷运出宫,辗转到了映碧。
以至于最后,这“叶氏”皇后的遗体到底辗转到了映碧的哪里,却是无人可以再说得清。
宁紫玉期间只放话说,若想要找,那就来安邑,来映碧皇宫。
所以,人们纷纷推断说,这个“叶氏”皇后的遗体,该是被藏在映碧皇宫的哪个角落。
而另一方面,煜羡皇朝虽然因此颜面大失,却苦于前不久本国刚平息的一场内乱,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于二国间率先挑起争端。
于是,五年来,二国便渐渐地形成了如今对立僵持,却又拒不交睦的局面。
再加上在当初的那场煜映大战上,宁紫玉不仅一口气屠杀了人家的数万人军队,而且还害得当时的敌方将领——君赢冽,行踪不定,生死不明,两国结怨也愈发的深。
君赢冽,煜羡朝赫赫有名的广安王,也是煜羡皇帝,委之以重任,赖之以安危的同姓皇弟。如此说来,这煜羡和映碧的梁子,怎能不结得大?这样一看,就不难明白,为何煜羡此次的遣使而至,会引得映碧所有人,都如此诧异了。每一个人都不得不考虑,煜羡这样行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抑或是……什么样的企图和动机?
龙座上的宁紫玉,正以不可参透的眼神,打量着眼前殿下来人。
殿下那人虽然看似毫无心机,但天真无邪的脸上笑容却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