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常常两只小拳头抱在身前,趴在床上懵懂地看着他,这个时候的大恩人距离人间很远,好像随时都可能飘到天上去,天地万物,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不值得把玩的顽石。
包括萧扶。
萧扶最初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恩人身上没有阳气?大恩人明明会抱着他,给他洗澡,逗他玩,让他坐自己的沙发,还会亲密地打他屁股,但是却没有阳气。
他以为是自己看不到大恩人的阳气了,直到有一回,文妈说给他取个名字吧。
大恩人撸着他的毛,眼神淡淡的,轻轻莞尔说:“不用。”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萧扶却莫名听懂了。名字是一种契约,意味着授予人参与到接受者的生命里。大恩人说“不用”,因为真的不用。
大恩人饲养了他,却不打算驯服他。他对大恩人来说,就和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不需要名字。
萧扶却不难过,因为他知道未来的大恩人会喜欢他喜欢到金光闪闪。
他还是第一次认为被剧透的感觉真爽。
七月底,王叔和文妈接了一通电话,然后面色犯难地进书房和沈知初谈话。萧扶正蹲在院子里逗蚂蚁,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他们下了楼,站在院子里低低说话。
“没想到老爷对亲生儿子也这么绝情……”文妈语带哽咽,“我们这一走,没人看顾着,少爷在这里出事了怎么办?”
王叔叹了口气,手里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沉默着没说话。
“不行,我要留下来。”文妈冲动道。
“玉文,你没看出来,老爷就是要为难八少吗?别忘了,老陈和你儿子都还在沈家。”王叔说,“你总得为他们考虑。”
文妈红着眼,背过身默默擦眼泪。
王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文妈小声说:“我去帮八少把东西都整理整理。”
“嗯。”
萧扶往蚂蚁的搬迁大队中间横了一根树枝,被拦在树枝后的蚂蚁闷头撞上来,满地乱转。他看了看天空,白晃晃的太阳烈得炽眼,鸟儿挥着翅膀低低飞过。
要下雨了。
萧扶惋惜地看了看蚂蚁,爪子拨开树枝。蚂蚁们找不到家,一定会很伤心吧。
中午,沈知初下楼吃饭,仿佛没看到文妈和王叔欲言又止的表情。萧扶看看他们,又看看大恩人,珍惜地啃了一口鸡肉。
文妈要走了,他就没有好吃的鸡了。
午饭后,沈知初和颜悦色道:“文妈,王叔,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现在身无长物,没什么能给你们,只能祝你们一路顺风。”
“八少爷,您多注意身体,药都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一楼的房间也备好了,杂物间里有拐杖和轮椅,您要是走不动,千万别硬撑着……”文妈絮絮叨叨说着。
沈知初安静听着。
等文妈交待完,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萧扶百无聊赖地扒大恩人的裤脚玩。
“八少爷,那我们就先走了。”王叔说。
“嗯,这些日子,多谢两位照顾。”沈知初眼眸幽深,噙着淡笑缓缓道,“王叔,还要麻烦你告知家父,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有劳他操心了。他的养育之恩,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好好报答。”
王叔僵硬地点头,装作看不到文妈的困惑的眼神,向沈知初告别,拎起行李往外走。王叔忍不住回头,身后的少年负手而立,眸子淡淡望着他,仿佛看穿了一切。
他不敢多想。八少莫非早就知道他是老爷派来监视他的?要真是这样,怎么还任由他自由出入?他觉得是自己草木皆兵,想得太多。
屋子里少了两个人,一下显得空荡了许多。
萧扶窝在大恩人的沙发里看电视,大恩人到一楼新整理出来的房间查看,撸起袖子重新清洗一遍房间,像是要把别人的气味都给洗净一般。
外头雷声阵阵,雨水哗啦啦下下来,萧扶心神都被勾走了,干脆放弃节目,颠儿颠儿地冲到院子里玩泥水,滚成了一只泥狐。
玩够了,萧扶跑去找大恩人,他要大恩人伺候他洗澡澡。
沈知初拎着一条干毛巾,最后一遍要擦干地板,蹲下了身,神情专注得近乎温柔,一点点轻柔地拭去上面的水渍,宛如用手帕轻轻擦去爱人脸上的泪水。
清洗的步骤必须仔细,虔诚得像是宗教的祭祀礼仪。洗去闯入者的气息,留下自己的印记,每一个角落,必须都属于他。
没人能懂沈八少爷古怪的洁癖里带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恐怕是因为至今为止,他只是野兽般占有着自己的领地,而从未对人类甚至动物有过过激的行为。
萧扶蹲在门口看沈知初擦地板,看着看着,觉得大恩人太爱干净了。好像每次给他洗澡,大恩人也是这样神态浅淡地洗他的每一个角落。
他喜欢爱干净的大恩人,这样他脏了连动都不用动,大恩人就会忍不住给他洗澡。
萧扶走进屋,跳到沈知初擦干净的地上,啪嗒啪嗒留下爪印,泥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盯着大恩人,伸出了自己脏兮兮的小爪子搓搓表示要搓澡澡。
沈知初盯着泥狐狸,辨认了一下是自家狐狸:这只狐狸我不要了……
萧扶猛打了个喷嚏,甩了甩湿哒哒的毛,再一看——大恩人被他甩了一脸泥。
沈知初:“……”
萧扶被拎到浴缸里,温水冲掉满身的泥,大恩人捏着他的爪子,用小刷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刷洗指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