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彦将玉牌收回,却并未道谢,顿了半晌道:“王爷此行,就只是为了归还此物?”
苍翊凤眸微沉,“本王的目的,我想前辈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追寻左麒而来,藏于颐都城内,这城中数月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尽收眼底,能悄无声息潜入王府,在左麒炼药时取血入药,而自己对瑾竹的那些心思,他又岂会不知?
左彦道:“你为何救他?”
苍翊一愣,随即恍然。
这人所问的,是数月前,自己将人从三皇子府中救出的事。
那时他一心救人,从未想过自己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有多么突兀,对上左彦审视的视线,苍翊唯有苦笑。
他不信自己,心怀戒备,都是情理之中,思虑片刻,苍翊道:“此事……本王无可奉告,望前辈见谅。”
他说的认真,眼神坚定丝毫不肯退让,左彦盯了他半晌,终是妥协了。
……
风波平息后的王府,比之之前更显沉重,损伤固然不重,但毕竟是一同当差的兄弟,刺杀朝廷命官的刺客落网纵然是大功一件,却无人为此感到欣喜。
苍翊回到清芷榭时,火光尽熄,院中还残留着焚烧之后的古怪味道,屋中烛光微弱,印在窗前的剪影一闪一闪,想来他再晚些回来,就得摸黑回房了。
轻声踏入内室,榻上的人已经入眠,房中回响着他轻微均匀的呼吸声,苍翊一步一步靠近,在床沿坐下,卧在枕边的灵狐顿时惊醒,瞥了眼床边的人,闭上眼继续睡了。
苍翊贪念地描摹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却又怕惊醒他似的不敢触碰,凝视半晌,无奈叹道:“瑾竹,你可知道,若是你想做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无论什么事,我总会依着你的,缘何你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呢?”
……
☆、醉酒
时辰渐晚,各处民房里的烛光都已灭了,黑灯瞎火的街道上,有人提着油灯,手中握着铜锣,“咚咚”的打更声伴随着打更人的高喊传遍皇城的大街小巷。
三更敲罢,空中洒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逐渐化为虚无,屋内若燃了碳火,本是最适合入眠的时候,偏偏有人睡意全无,要与这雪雨作伴。
翊王府外靠近街道的高大院墙之上,两道身影一坐一立,望着敲更路过的人渐行渐远,直到连那一点火光也消失在视线之内。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侧身仰头,看着恭敬站在自己身旁的某人,面露不满。
凌云道:“王爷让属下跟着。”
“他是担心我寻仇还是担心我自尽啊?”少年在暗夜中撇了撇嘴。
他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罢了。
“有酒吗?”
呆坐了半晌,少年突发奇想,本以为会被推拒,却见凌云只是怔了片刻,低头应了声“是”。
凌云离开此处去取酒,留少年一人坐在原地,继续望着黑夜发呆。
他自小在山野长大,记忆中的爹娘只有那山间小茅屋里的猎户夫妇,他二人归土这么多年,如今连记忆都很模糊,但儿时所感受到的那些温暖,却至今犹存,他一直以为他就是山林里的野小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别的身份。
年少遇上左彦,他想他是幸运的,父母双亡之际,孤苦无依之时,恰逢这样一个人带自己脱离困境,却未曾料到,林间巧遇,根本就是早已注定好的。
雪下得愈发大了,落在身上的雪花越来越多,一点一滴将体表的温度带走,撑在身侧的双手变得冰凉,少年不由得将手缩回袖中,改放到身前。
凌云很快取了酒回来,还用滚水温过,左麒接过酒壶,暖暖地握在手里,竟一时不舍得入口,肩头多出了一件狐裘,是这人方才一道拿来的,厚重的披在身上,被寒夜剥夺的温暖渐渐回笼。
少年道了一声:“多谢。”
“……”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左麒垂首,将壶盖打开,一阵浓烈的酒香扑鼻,他抱起来尝了一口,顿时皱眉。
他很少喝酒,因为讨厌这种味道,明明闻起来香甜又甘醇,入口却只剩下苦涩与辛辣,就如那事情的表像那般美好,真相却令人痛苦不堪。
怨是肯定有的,可他却不知道该怨谁。
是那个不顾后果生下自己的母亲,还是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师父,又或是那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似乎谁都有着不得不为的理由,又同样做出了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苦酒入喉,对不擅饮酒的人来说滋味并不好受,却又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似是不想遭罪,少年抱着酒壶开始牛饮,不消片刻,壶中的酒液便已折了大半,凌云低头看着,并不阻拦,待他身形开始不稳,才蹲下身去,让少年欲坠不坠的身体稳稳地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迷迷糊糊,已然是喝醉了,因喝的太急,此时喉间如火烧一般,心底也是阵阵发烫,头脑晕眩,十分不适,察觉到身旁有人撑着,他便径直倒入了那人怀里,却还不忘了将剩余的酒灌往嘴里。
“莫要再喝了。”
凌云欲从他手里抢过酒壶,却被他瞬间避了开去。
左麒仰头将酒尽数饮下,像是很有成就感一般,对着身边的人咧嘴一笑,手下微松,空了的酒壶便直直地朝下坠去,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微惊,下意识便要跳下院墙去拾捡,刚要垂下的身子又被某人给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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