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有一点犹豫,不知道采取哪一种解决方式比较好。
然而就是他这一瞬的犹豫,让太子的眼底悄无声息暗沉下来。明明还是如水的眼眸,却从采采春水,化作三九寒潭。
太子淡淡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难不成是那日你从东宫回去后么?”
他原本只是不经意间的询问,却对上了楚歌震惊至极的眼神。一刹那间,惊愕陡然而起,下一刻,被背叛了的愤怒席卷了全身。
太子冷笑道:“孤却不知道……原来楚王的欢喜,却是如此的轻忽与短暂。如此随意的,便可以赐予他人。”
楚歌一时错愕。
话里的潜藏着的怒气几乎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眼前这眉梢眼角都冷了的人,哪里还是先前那个风神如玉、神采翩然的太子。然而下一刻落地的话语却击碎了内心所有翻滚的疑惑:“楚王难道忘了,当日赠与孤的一壶酒吗……孤却牢牢的记着呢。”
在这一语后,楚歌登时僵住,内心翻滚的惊涛骇浪几欲咆哮而出——太子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是向来对姬楚的心意避而远之吗,又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将那无比荒谬且怪诞的一夜给提出来,要知道眼下甚至是他新婚后的第一日,昨晚才娶了新妇,入了洞房。
还有这隐隐然被背叛了的语气,早已变得不再温和的眼神……
这内里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纠缠不清,楚歌打定主意要将那一日给压下去,纵使太子心意有变,他也只能装疯作傻。
楚歌道:“哥哥说什么,我怎么不知晓……”
太子闻言勃然大怒,断声喝道:“姬楚!”
已是到了直呼他名字的地步。
楚歌转头,避过了他灼灼的目光,低低应道:“我已经知晓错误了,哥哥且原谅我一次罢。”
原谅?
太子不怒反笑,这要教他怎么原谅?
杯中酒是心上刀。眼前人……却是心上人。
欲|望如困兽在囚,他用理智束成枷锁,警告自己不能向前。无数次抗拒换来对方绝地一搏,他已然要沉沦下去,将他拉下的人却轻描淡写,要从其中脱身?
太子冷冷道:“孤若说不呢?”
楚歌没有应答,他静静的看着自己已然风雨欲来的兄长。
那样平静的眼神却让太子内心感受到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恐慌,他从没有,从没有见到过自己幼弟这般模样。
生来千娇万宠,养成了他骄傲肆意的性子,他从不知什么是困难,也从不知什么是后退,撞上了南墙也绝不知回头。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他遂不了的愿望……
太子无数次抗拒,却最终被他大胆到疯狂的一杯酒彻底拉入漩涡。而此刻,他的目光变作了一片平静,波澜不兴,如止水镜面的平静。
如果不是自己指去的那个侍卫——
“赵从一。”太子一字一字,轻忽的念出了那个名字,那是他受人所托,要保下来的忠烈遗孤,却从没有何时,像眼前这般,憎恨他的存在。
里面的蕴藏的语气令人心惊肉跳,楚歌蹙眉,轻声道:“不干他的事。”
他这一声辩解如同滴入了热锅的清水,彻底激得热油沸腾起来。
“不过一介身份卑贱的侍卫而已,容貌粗陋,性子不堪……这阖宫上下,比他强的不知道有多少个,你便当真自甘堕落,要与他厮混在一起?”
字字含怒,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势,几乎要将人给压垮。
楚歌几乎一窒,却轻轻笑了起来,他甚至歪了歪脑袋,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难道不是哥哥把他赐给我的吗?”
太子周身威势微微一滞。
楚歌低低的说:“哥哥当初将他指到王府,让他保护于我……我百般不愿。如今我后退一步,便由他护着,难道不是如哥哥所愿么?”
他声音轻飘到下一刻就会消碎,眼神也渐渐茫然起来,太子瞧得一惊,愤怒被隐隐的后悔压下,还未曾解释,又听到了下一句话。
“我带的是最烈的酒,下的是最狠的药……哥哥如此狠心,要让他将我带走,当真是不知晓,我会被怎样么?”
痛苦如排山倒海,轰然席卷了他的整颗心脏,太子一时木然,竟不敢猜测这段话后蕴藏的意味。
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弟弟,珍宠得如珠似玉的宝贝,就那样被带走——
他想说并不是这样的,他把那个侍卫指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念头,然而他自己都不能忽视,在两人滚作一团,而最终姬楚被带走后,他心里隐隐然的庆幸。
“我以为哥哥应当是高兴的呢。”
宛如呢喃的声音,却如一根细细的尖针,刺入他的心脏,搅开了所有隐秘不堪的情绪。
对侧的人弯了弯唇角,面容就当真如春水采采,秋月皎皎。
而吐出来的话语,却似三九严寒中的风霜剑,枷锁刑堂下的刻骨刀:“哥哥知道在马车里是什么滋味么,外面很冷,很冷,里面又很热,很热……他的脸上全是刀疤,身上也全是伤,后腰被烧毁了一块……”
“哗啦”一声响,却是太子抬手拂过檀木方桌。
只见碎杯碎盏无数细粉,遍地菜肴入眼狼藉,屋外远处登时响起一阵阵脚步声,却还未靠近,便被一声怒喝吓退。
“滚!”
太子的眼珠子几乎都被烧红了,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