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懵懂地摇头。
王传灯:“你要助她早日化形?”
长安再次懵懂地摇头。
王传灯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那她凭什么帮你?”
长安眨了眨眼睛:“我有很认真地求她啊。”
王传灯:“……”
另一边,沈伐石也觉出有些不对劲,将季三昧拉到了一边去:“怎么回事?”
季三昧虽说性情顽劣,颇有纨绔子弟的浪荡相,但也是识时务的,绝不会在重要事情上兜圈子。
他单刀直入道:“师父,你还记得吗,今天来的时候我被树枝刺伤了。”
树是受天地万物灵气滋养而生的,生长日久,必有树灵,眼前这棵老槐树已经上了年岁,若是伐倒了,要数清上头的年轮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由此可见,其内必然隐藏着一个老奸巨猾且淡漠至极的性灵。而季三昧的异灵根,使得他的每一寸肉每一滴血,对于那些渴望进阶的灵体妖身来说都是上佳的补品,吃饮一口,便能恋恋不忘,对修炼有所增益。
季三昧压低了声音:“这老槐树虽然不能化形,但其他的意识均已具备。喝了我的血,它便以为拿捏住了我,竟在私下里沟通了我的灵识:只要我以一斤血肉交换,他愿意帮我们擒拿鬼车。”
沈伐石面色一变:“你答应它了?”
季三昧咧开嘴笑了,笑得沈伐石心里生出一股不祥预感:“……你做了什么?”
季三昧用手指绕动着鬓角垂下的一绺头发:“……他不是喝了一口我的血吗?”
季三昧是最标准的功利者,最擅长投机,任何一丝趁虚而入的机会他都能瞬间把握——
即使是在沈伐石失手将他推倒在低矮的树杈上时,他也能在疼痛中,飞快地结了一个咒印,混入血液中,让它沿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涌出,悄无声息地把咒印打进了槐树体内。
他乖乖让槐树吸了一口他的血肉,同时也将一剂剧毒混入其中。
在老槐树自以为得手,沟通了他的灵识,要与他交易一斤血肉时,季三昧催动了埋藏在它体内的咒印。
早在被树枝贯穿肩部、疼痛难忍时,他就操纵着一线符箓爬上了他的侧脸,同时许下了自己的愿望——任何吞服自己血液的人,均如吞五石散,一旦催动,其状如同毒瘾发作,痛不欲生。
季三昧用一个两寸深的小小伤口,折磨了一棵贪得无厌的老树一个下午之久,终于换得了他无条件的俯首称臣、言听计从。
他仰头看向被困在树枝中、左冲右突难以脱逃的鬼车,唇角噙笑。
沈伐石的脸色却是一片铁青:“你为什么会想到在自己的血里下咒?你怎么知道它一定会吸你的血?一定会要挟你?”
季三昧抬手搔了搔侧脸,含糊道:“知道就是知道啊。”
沈伐石眼前浮现出季三昧被刺得鲜血横流的肩胛,还有他从树梢上毫无顾忌地纵身一跃的模样,胸腔里难受像是有一座石碾在他心脏上肆意研磨:“……我推你的时候,你是故意撞伤自己的?”
既然被识破了,季三昧索性痛快地承认了:“差不多。反正你不推我,我就打算割伤手。不把我这口香饵放出去,鱼儿不可能咬钩。”
沈伐石:“季三昧!”
沈伐石看着他的眼神既气又急,大有要把季三昧囫囵吞进肚里去的架势,好让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不让他有任何自伤的机会。
季三昧却很不能理解沈伐石的激动,他用舌头顶了顶一侧的腮帮子,把脸颊撑弄成土拨鼠的样子,做了个鬼脸:“师父,我只不过是跟这棵树做了一场必胜的交易而已,不拿出点筹码、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沈伐石缄默不言。
周伊人曾说,季家里唯一生了副好风骨的,是季三昧的母亲江瓷。
但在沈伐石看来,季三昧却像足了他的母亲。
这两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末日狂欢的自毁气质,是为达到目的,不惜拿自己做筹码的疯子,是完全不顾别人感受和想法的混蛋。
沈伐石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倾吐出来,从牙关里硬生生绷了一个字出来:“你——”
他刚开了个头,数十声惨烈的女人尖嚎声就在几人头上同时炸响,尖锐得像是用利爪抓挠钢铁,炸得人的头皮瑟瑟发麻。
季三昧仰头看去,陡然变色——
五只,十只,十数只,数十只生着人脸的姑获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头顶上,双翼漆黑,体大如斗,绿莹莹的眼睛像是硕大的灯笼。
她们在空中上下飞旋,嘶吼不已,从她们的喙钩上滴下的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季三昧一行人的肩膀和额头上。
……等等,缠住许家员外儿子的,究竟有几只鬼车?!
作者有话要说: 法师:以后不允许你再伤害自己!
三妹:……那每次我坐上来自己动的时候算不算伤害自己?
☆、第22章 螽斯(十一)
季三昧脱口大骂了一句, 甫一转头就发现许泰已经被这遮天蔽日的鬼车阵吓得背过了气,老管家托了老眼昏花的福, 竭尽全力也看不清那漫天的绿眼睛究竟是哪家放出的孔明灯, 只抱着许泰, 惶惶不解地左右张望。
鸟羽迅速织成了一块浮凸不平的天幕,将一切光源隔绝在外, 挟裹着浓重的腥气,聒噪地直扑而下,刺耳的神号鬼泣形成了螺旋状,硬挺挺地往人的脑子里钻, 誓要将人钻出一个贯穿的洞眼,好从中榨出新鲜的脑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