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原本是忐忑不安的,但听了丈夫的讲述以后,不禁面露惊喜之色,继而又双手合十念了一遍佛。
“菩萨保佑,这是菩萨给咱们达奚家的机会啊,如果不能就此抓住,只怕菩萨也不会答应的。达奚家的祖宗保佑,种下了不知多少善因,才得着这个机会,郎君可千万不能错过……”
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一生笃信善因善果,现在突然有了转机,就仿佛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来明亮的光线一样。
达奚珣却不安的搓着手,眼睛空洞无神。
“为夫何尝不知道这是个机会,但此事过于凶险,稍有不慎就是破家灭门的惨祸!”
崔氏的声音陡而变得激动。
“妾宁可以忠烈只身去死,也不愿背负着永生永世的骂名活在这个世上。”
她出身自名门望族,自处娘胎里就带着异于寒门百姓的骄傲,现在突然成了千夫所指的叛臣家属,自然打击十分之大。
“唉!可不能这么说,你们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达奚珣本想说,那些身后骂名死后又不得而知,那么在意作甚,可见到发妻的眼睛里透着罕有的激动与兴奋,他竟不忍心说出口,省得扫了她的兴。
“好,好,你们既然不怕死,为夫也只能勉力为之!”
不知为何,崔氏忽然啜泣了起来。
“这是从何说起啊?好好的,又哭甚啊?”
达奚珣被哭的莫名其妙。崔氏抬起袖子拭泪,哽咽着说道:
“妾是高兴,有生之年还能回去见一见阿爷!”
闻言,达奚珣心下黯然。崔氏出身自长房长支,备受父母兄弟宠爱,现在跟了自己不但没能享福,反而如此受累……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却无法做一个字的解释。
“倒是说话啊,秦大夫让你如何配合他行事?”
崔氏一连叫了丈夫数声,达奚珣才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还能怎么配合,这个秦晋狡计多端,打算以安守忠取代尹子琦,更有杀掉尹子琦的心思。为夫便是做这居中的……”
达奚珣忽然顿住了,他差点就把“搅屎棍”脱口而出,但又觉得实在不雅,就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崔氏马上就明白了达奚珣所说的半句话里的意思,凝眉道:
“尹子琦虽然身体孱弱,但能力还是首屈一指的,否则安庆绪也不可能在厌恶此人的前提下又重用此人,就是因为他知道尹子琦的能力和作用在洛阳城里无人可以替代!安守忠又是个能力平平的人,以妾的推测,此人绝无领军之心,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绝不肯主动背上这口黑锅。秦大夫此计虽妙,那和各方都没有这种意愿,想要达成绝非易事。”
“要不怎么说姓秦的奸狡过人……”
达奚珣感叹了一句,不过提起秦晋来,虽然是在说他能力智计过人,却满满的都是恶意。这也难怪,在唐营是秦晋将其折腾的差点万念俱灰,又受了前所未有的屈辱,有这个过节在心里,恐怕谁也不会心平气和的对待此事。
“所以啊,姓秦的有一招就是捧杀!”
达奚珣对发妻并无隐瞒,又把秦晋的具体谋划说了一遍。却见崔氏皱着眉,好像更疑惑了一般。
“夫人何必浪费精力想这些不相干的事,为夫累了,还是早些歇息……”
然而,崔氏却不愿就此算完,白了达奚珣一眼。
“此事涉及身家性命,怎么就是不相干的事?不想清楚了,难道还要稀里糊涂的,坏了朝廷的大事!”
达奚珣苦笑,他知道发妻口中的朝廷,自然不是自己效力的朝廷,那个朝廷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
“好好好,不歇息,想,想不明白便不睡……”
说着,他竟达了个长长的哈气,前一夜折腾的几乎没怎么睡过,再加上担惊受怕和巨大的精神刺激,此时只觉得身体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疲惫不堪。不过,为了不扫发妻的兴,就只得强打着精神虚与配合。
“不对……不对,都不对……”
只见崔氏一会一摇头,口中又接连说着“不对”,达奚珣心下也是奇怪,便问道:
“哪里不对?夫人又再胡思乱想了。”
“仅凭郎君说的这些手段,绝然不可能使安庆绪自断臂膀,郎君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地方漏掉了,快,好好想一想……”
对于这其中的蹊跷之处,达奚珣反倒是比崔氏看的明白,又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气。
“有甚好奇怪的,姓秦的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对为夫和盘托出?”
崔氏兀自不信,道:
“郎君何以如此笃定?可有确实的证据,难道就不是胡乱的揣测?”
“哪里还用确实的证据?狡兔还有三窟,何况这件事牵扯着天下运数,他又怎么可能全部寄希望为夫一人身上啊!”
崔氏虽然心思通透,但毕竟是深闺中的妇人,官场见识与达奚珣相比就差了不少。
“郎君之意,难道秦大夫在洛阳城里另有内应?”
达奚珣深呼了一口气,轻轻点头,以示肯定。
“郎君可知此人是谁?既然还有得力内应,此人身份定然不低,或许,或许能经常出入宫禁也未可知呢。”
能够经常出入宫禁又可以在安庆绪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多,达奚珣早就在心里挨个的过了一遍筛子,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也许是为夫眼拙,竟看不出来。安庆绪身边除了严庄这种奸佞小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