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吞吞地开口:“裕王和景王,你觉得哪个希望大些?”
“皇帝心思莫测,谁也猜不着,但我们可以让景王成为希望更大的一个。”
严嵩盯着柜子上一个永乐梅枝青花瓶仿佛出了神,答非所问道:“你娘自小最溺爱你,什么都顺着你,不让我管教,这才养成你今日这般的性子,万一我俩都走了,你要是有个差池,九泉之下,我如何向她交代?”
严世蕃心道他老子莫不是魔怔了吧。“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严嵩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幽幽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了,我这就进宫禀告皇上小世子失踪的消息。”
严世蕃一愣:“禀告皇帝作什么?”
严嵩慢慢道:“告诉皇上,我们听说小世子失踪了,着急不已,可碍于大臣不得与皇子结交,又不好去询问裕王,只好入宫觐见,请皇上示下。”
严世蕃随即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爹,你可真不愧是宰辅之首,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么一来,皇帝必然因为裕王的隐瞒而心生芥蒂,我们也会因为忠心耿耿而获得皇帝好感。”
严嵩叹了口气:“若不是你收了那么多贿赂,害了那么多人,为父何苦到了这般年纪还要钻营这些事情……去找世子的人派出去没有?”
严世蕃阴恻恻:“早就派出去了,这会子差不多也有消息了,爹,我送您出去。来人,备车马,老太爷要进宫!”
严嵩就着儿子的手站起来,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你进去看看你娘,她也该醒了。”
“是是,儿子这就去,您放心吧!”
裕王府。
裕王正妃在几年前就病逝了,现在的继妃陈氏同样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避居在府中,很少露面,掌管着裕王府上下内务的,实际上是侧妃李氏。
眼下,李氏正独坐一隅嘤嘤低泣。
而裕王朱载垕则搓着手掌,焦躁地在厅堂内走来走去,只差没把地砖踩出个窟窿来。
高拱被他晃得头昏眼花,忍不住道:“殿下先坐下罢,稍安勿躁。”
裕王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想报以一笑,又笑不出来,表情显得有点古怪:“让老师见笑了,我心里急得很,唉,只有这么个儿子……”
他有点语无伦次,高拱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位裕王殿下,十六岁就被赶出来开府,而今将近八年,每天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上有喜怒无常的老爹,旁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下还有落井下石的严嵩父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过大,裕王成亲多年,也纳了不少侍妾,可一直子嗣单薄,只有朱翊钧健康长大。
可如今连这唯一的小世子也不知去向,怎能不叫人揪心?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未立太子,对大儿子更没什么好脸色,惟独对这个小孙子还时有夸奖,对于有心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个信号。
“要不,我这就进宫去禀报父皇,求他让五城兵马司……”
“万万不可!”
打断他的是一直没出过声的陈以勤。
他与高拱皆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也都是裕王府讲官,不同的是高拱为人更加强势,也更得裕王依赖。
裕王是个软脾气的,被这么一抢白也没发火,只是有些错愕。
“殿下见谅,下官这么说是有理由的。”陈以勤解释道:“时候不早了,如今宫门早就落锁,贸然进宫惊动皇上,后果犹未可知,只怕殿下就得先受一顿训斥。”
裕王想起自己老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马上缩了回去。
陈以勤又道:“再者,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析是严世蕃的人,就算由他去找人,只怕小世子本来没危险的,反倒要危险了,冯保兴许也想到了这点,才只回禀了这边,而没有直接去找曹析。”
“正甫说得有理,我们自己先找找,等天亮了实在找不到,再进宫觐见。”高拱起身道,他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可裕王与李氏已经手足无措了,再多一个也于事无补,所以只能捺下焦躁,安抚众人。
因陈以勤与高拱二人都是近臣,李氏无须避嫌,所以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闻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两位先生所虑甚是,但世子是殿下唯一的子嗣,不得不慎重起见,如果不能找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那能不能求助于锦衣卫?”
高拱想了想,摇头:“自陆炳死后,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明哲保身,除了皇上,谁也喊不动他。”
陈以勤皱眉:“难道裕王府有事,他也不帮?”
高拱冷笑:“你当谁都和陆炳一样有靠山么,连陆炳都被人毒死了,刘守有敢不小心吗?”
他们口中的陆炳,正是有明一代唯一的三公兼三孤,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集尊荣于一身的前锦衣卫指挥正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年不明不白地暴死在家里,嘉靖震怒,要求彻查,至今也不知道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以勤默默叹气,不再说话。
府里的人手大多派出去找人了,两位老师一沉默下来,整个厅堂顿时安静得有点渗人。
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
裕王怔怔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拱见他们垂头丧气,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高喊:“小世子回来了!”
四人一激灵,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门外奔去。
裕王府外。
赵肃打量着这更像鬼屋的宅子,如果不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