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太多了。
小区林道里秦纵第一次学骑车、楼前花坛里李沁阳种的小葡萄藤、阳台薰衣草前蹲着吃西瓜、阮肆小学毕业时的领奖、阮城没戴眼镜乱着头发穿着围裙煎鸡蛋、农场爷爷奶奶戴草帽的合影……就连阮胜利给两人按年纪种下的小树苗也有。
这些都是一个家庭的幸福。虽然秦纵哭的照片很多,但是他露着小牙大笑的照片更多。事无巨细,从每一次两个孩子值得纪念的时刻,到一家四口日常生活的随便抓拍,什么都有。便签厚厚地积累在相册里,字迹或工整或搞怪。
舒馨看得神色恍然,眼角泛湿。她也有秦纵的照片,却只有秦纵每一次在学校被夸奖的官方照。她以为很多事情可以忽略,成长总归是自己内心的不断反省,可却没有料到真的错过了会是这样的追悔莫及。
“这个是初中三年的相册。”李沁阳又拿出一套三册的相集,“这三年拍的合照不多,阮肆到了叛逆期,不喜欢拍照。纵纵的比较多。”
秦纵这会儿已经开始长个,稚气团在眉眼,起初的照片还是有哭鼻子的样子,可是到了初三,他就像是收敛了汹涌的眼泪,变得笑容有点帅气的干净样。阮肆这一时期的照片多是皱眉,一脸不爽。阮肆毕业的时候校门口树叶繁茂,他举着手做无奈的投降状,秦纵还穿着校服,跟他一起向镜头看。
“然后就是高中的。”李沁阳拿出最后一套,非常舍不得地翻开,“这会儿都长大啦。又高又帅,站在一起腿长破天际,拍出来都很好看。”
高一时两个人身高已经追平,阮肆运动服修身,搭着秦纵的肩膀在学校篮球场边的台阶上喝水,秦纵的气质早已不是哭包。李沁阳站在阳台上俯拍的两个人一起蹬车上学,秦纵在后座,回身对楼上挥手。高二时阮肆有了耳钉,笑容也逐渐变得飞扬着桀骜和肆意,秦纵反而变得内敛温润,眼睛里埋着诸多心思。最近一张合照是阮肆高二放假,阳台花草葱茏,阳光铺洒,两个人并肩坐在木椅上,懒散地晒太阳。阳光朦胧的打在脸上,阮肆闭眼偏头,听着秦纵侧头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都带着点笑,沐浴在日光中,拍得很清新。
最后一张只有阮肆,背着包拖着行李,背对镜头挥手,挤在人群中,像是条孤独的狗。
后边还有很多的空白都没能填满,是李沁阳时时懊悔的事情。舒馨翻下来用了很久的时间,秦纵的变化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在每个时间段的悄无声息。他的大笑不断减少,像是在学着控制情绪,也不再暴露一丝一毫的难过。坚硬和柔软从第一套开始转换,这些年阮肆诸事顺利,神色间自然是年少轻狂的嚣张,但家庭潜移默化的温柔也在不停积累,最终透露在那双眼睛里。然而秦纵最初的柔软已经全然被收起来,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谁也看不出他曾经哭泣的样子,像是被坚硬包裹,被长年累月的无声抵抗打磨成真正的尖锐。纵然眉眼温和嘴角带笑,也会不经意流露出那么些不自知的锋芒。
他长大了。
内心该柔软的地方不是舒馨和秦跃,也不再需要来自父母的滚烫关爱。他已经长成了一种模样,并且意志坚定,不再会被所谓的补偿撼动。
舒馨此刻才真正地明白,秦纵不是排斥她和秦跃的插手生活,而是不在乎他们的随意回头。他一直站在另一头,隔着再也没办法打破的玻璃,客气又礼貌地对他们保持该有的尊敬,就像课本上讲的条例,和他当初心不在焉弹的钢琴一样,都是完成某种任务而已。她的儿子或许内心不完整,但他已经全凭自己把这一块摒弃剔除。就像他们当初期盼的一样——秦纵迅速长成不需要他们操心、不需要他们关怀、不需要他们慰问也不会轻易被孤独打败的人。
成长得令人难过。
“旅途也会感觉有点寂寞。”阮肆在整理寒假的照片和琐碎的笔记本记录,开始着手写纪录片的文案。他挂着耳机,对视频里的秦纵说,“我想了想估计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
“估计?”秦纵正在做题,抬头看他,“算了吧,要坦率的承认,就是我不在的缘故。”
“行吧。”阮肆一边翻着史料,一边说,“我承认。等你考完……”他忽然坐直身,趴视频前,“等你考完,我们一起去?”
“我也这么打算的。”秦纵转了下笔,非常虚伪地问,“方便吗择席老师?”
“简直不能再方便了小对象。”阮肆说,“我先回去等你考完,我们一块来。”
“你就在那边等着我吧。”秦纵说,“来回麻烦……不行,还是得回来一趟。沁姨到那会儿有一年没见你了,得回来一趟。”
“是啊。”阮肆跟他调侃,“上回打电话还哭鼻子。”
“……其实跟我打的时候也哭鼻子了。”秦纵笑,“哄了好久。”
“我都要哭鼻子了,何况我妈。”阮肆打开文档敲下名字。
关于纪录片的名字,大家多般讨论,最后定了《步行西北》。首先整理出的地域资料非常庞杂,阮肆需要全部消化完,不仅如此,他还需要在不断地旅途中保持触感。邮箱忽然来了提示,他点开看了下,是短篇的退稿。
又是退稿。
阮肆靠回椅子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