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着华丽的女装,脸上敷着脂粉,但那谦恭温良、透出几分凄然的侧脸,分明便是许久未见的白画师之子,白轩,白相公。

“小白!爹爹,您糊涂了,里面的那个人是白轩啊!”刑公子瞧见车厢内的情景惊叫道。

“胡说,那明明是犯了错的侍女。”城主柔声道。

“爹爹,我是不会认错的。阿轩打小就跟着我,他长什么模样我……总之那个人一定是他……”刑公子的脸涨得通红,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你是在质疑我吗?”城主瞪了他一眼道。

刑公子一时禁了声,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接着说道:“宝禾先生也见过阿轩,他也可以作证。”

“呵,想不到我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联通外人来质疑我……”城主轻笑道,抬手制止了刑公子想要插嘴的念头,“即使那个人就是白轩又怎样?你还要去救他不成?”

“自是要救,他可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刑公子急着说道,生怕慢了片刻友人便会被烧成灰烬。

“兄弟?我可不记得认过这么个干儿子。”城主冷笑道。

刑公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见周围的侍卫腾地站了起来,一手握住刀柄,谨慎地盯着白画师的方向。刘子安惊诧地望去,发现白画师已经变得半疯癫了,伸着双臂,无意识地向轿车的方向奔去。刘子安看到这种情景,先前对白画师的各种不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酸。

“点火!”城主一声令下,杂役们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投向轿车。那车本就是木质结构,极易燃烧,加上之前被淋上了油,顷刻间便化为一片火海。

火裹住车篷,篷檐上坠着的紫色流苏被火势卷起,瞬间化为灰烬。白烟卷着漩涡从车棚下弥漫开来,火星如雨般漫天飞舞——那可怖的景象真是叫人难以形容。车里,白轩那被浓烟呛得向后仰起的清秀面庞,那在火焰中翻卷着的凌乱长发,那转瞬间变成火团的华衣……尤其当一阵夜风吹散浓烟时,在金星飞溅的烈焰中便现出白轩那口咬黑发、努力挣扎的身影,那情景简直是将地狱的苦难活生生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小白!”刑公子惊叫一声,挣开左右侍卫的束缚,向轿车奔去。

“回来!”城主试图抓住他,却仅仅攥住了他的外衫。

然而刑公子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之前一直站在城主身边的那个侍从眼疾手快地将他打晕了。面对城主惊疑不定的目光他耸了耸肩道:“晕了总比死了强。”这下,连城主也哑口无言了。

那么,身为父亲的白画师又是如何呢?他本是朝着轿车不自觉地奔去,可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刹那,他停住了脚步,手依然前伸着,眼神直直地盯着吞噬轿车的烈焰和浓烟。他全身被火光所笼罩,那目眦欲裂的双眼,那扭曲的双唇,还有那不停抽搐着的脸颊,将白画师心中往来交错着的恐惧、悲哀、震惊,表现得历历分明。

刘子安不忍再看,但宝禾先生确实怔怔地望着在火焰前凝然伫立的白画师。多么不可思议啊!刚刚还饱受折磨的白画师,此刻脸上却洋溢着难以形容的光辉——那心醉神迷的表情让人难以想象他正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独子被火活活烧死的情景。他大概已经忘记此刻是在城主面前,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眼神痴迷,呈现在他眼中的并不是儿子惨死的场面,而是美丽的火焰的颜色,以及在火中痛苦挣扎的“女子”,这场景让他无比愉悦,他恨不得马上动笔来记录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24.玩笑草(一)

那一夜城主为了地狱变相图屏风焚车的事,不知被谁传到了外面,惹得世人议论纷纷。先说,城主为何要烧死白画师的儿子?关于这一点,最多的说法是那白轩压根就是个女子,城主对她倾慕已久,但她跟城主的大公子相爱,城主的爱恋之情未遂,又不能责怪自己的儿子,因此由爱生恨,烧死了她。不过刘子安听宝禾先生说,城主的本意或许是为了惩罚白画师为了完成画作,不惜焚车烧人的邪恶用意。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们都不是城主本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另外,白画师即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子烧死在眼前却依然不为所动,继续完成着自己画作的冷血行为也让大家议论纷纷。其中,甚至有人骂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怪物,在画作面前所谓的人伦亲情根本就不值一提。当然更多人则是为白相公的惨死唏嘘不已,仿佛之前那些说他“披着侍从的皮,干着娼·妓的事”的不是他们一样。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以后,那座地狱变相图屏风终于完成了。同样是地狱图,白画师所画的与其他画师相比,从构图上先就大不相同。屏风的一角画着十殿阎罗以及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鬼卒小小的身形,余下就是满满一面像红莲一般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卷起漩涡,火舌迸着金星,疯狂地席卷着一切。

其中,最醒目、最骇人的还要数位于整张图中心的那辆从半空中坠落的轿车。轿车熊熊燃烧着,地狱的狂风卷起青色的车帘,车内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衣着的华丽程度不亚于宫妃。她那长长的黑发被火舌卷起,白皙的脖颈向后仰起,痛苦地挣扎着……可以这么说,整幅图的恐怖几乎都集中到了这一人的身上。看到这幅画的人仿佛可以感受到地狱业火的灼热,耳畔仿佛也可以听到画中人凄厉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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