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这样的雪,才是孩子心性里最不能忽略的风景。
远处,一点小小的明黄晃悠悠欢快的在雪地里踩着细碎的步子跑起来,身后几个捧着暖炉点心的宫女神色慌张的小心追着——既不敢靠得近了扫了孩子的兴致,也不敢落得远了由着他摇摇晃晃的不停摔跤。
实在是隔得远了,这边一个裹着雪貂披风的少年不由蹙了蹙眉,这才勉强看见那个明黄色的小点,模糊的面容上像是带着笑,那样的笑,是身为皇子的张扬,还是纯粹为了眼前的一场华美的雪欣喜,他都分不清了。
站在这里,已经不知有多久了。
那少年神色淡漠的看着那个远处笑得肆无忌惮的小人儿——好像是摔倒了,一众宫人一拥而上,小心翼翼的扶起他,紧张却轻柔的拍干净粘在衣服上的几抹雪花,旋即看他再一拂手,推开众人,径自又跑得远了。
而这里,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像是又想起了遥远得有些不真实的小时候,那时的他,一样是皇子,一样被宫人小心的伺候着,只是除了父皇,还能有谁,是真心待他的呢?
他不能忘记襄军破城烧杀三日三夜时冲天而起的浓烈火光,他甚至记得族人惨烈到沙哑的大叫,他更不能忘记父皇嘲天般的声嘶力竭的狂笑——“一切都完了,天妒燕国!”
于是他笑了,他多么想绑起眼前的小人儿,叫他看看三百余口族人一刀斩首尽皆扑倒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叫他也尝尝,像自己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又当是什么滋味?
身后一个和煦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可是兮云吗?”
兮云?楚兮云?少年径自笑了。
记得那日他的生辰,像是以往许多次一样,依旧是被襄王锁在出尘殿里与世隔绝安安静静度过的。
襄王平日忙着政事,偶尔的时候累了倦了,也总是喜欢摊开几本诗词集录,再摆上笔墨纸砚临摹几幅字的。他的字,张扬肆意不留余地,笔尖过处,总是不经意的带上些风卷残云势在必得的霸气。却,也是极好看的。
那少年正抬手提着一只袖子仔细的研墨,眸光淡淡的扫上眼前一幅墨迹未干的字:
嘉锦筵之珍树兮,错众彩之氛氲。
状瑶台之微月,点巫山之朝云。
青春兮不可逢,况蕙色之增芬。
本是极平淡的一首随意临摹的诗,襄王写到这里,抬头看了看他略略有些发怔的眸子,也就出声问他:“朕这样待你,可是心有不甘吗?”
这淡淡的一句话,他问了,却又认真的低下头,像是无心听他的回答一般,提笔继续划出下一个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