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芝亦停下话语转头朝身后望去。
树林的边缘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冠发出的沙沙声。
火焰马却显得有些焦躁。
“镇南将军……”
一支绑着麻线的石矛迎面掷来,被削得极薄的刃口擦着空气发出锐响。
章芝亦侧头偏过刃口,发带却被石矛的气劲撕断,一头黑色的长发顿时从鎏金兕纹冠里滑落出来,散在白皙的脸颊旁,仿佛被激怒般鼓扬而起。
侧目身旁,坐骑被石矛刺穿咽跌坐血泊中无法起身,而那匠人被一把石斧砸中胸膛,已经没了生气。
“恶徒出来——”
章芝亦怒斥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密林,长及脚踝的黑色长发与身上的鲛绡纱同时迎风扬起,犹如鼓胀的怒气,在日光下泛出五彩的流光。
一个黑色的阴影从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奇怪的身影,仿佛头上生有犄角身上长有羽毛,□□所骑之物也是形状说不出的古怪。
不止一个,更多的黑影从树林中走出来,向章芝亦围拢过来。
当他们全部呈现在三月的阳光之下时,章芝亦眯骑带怒的双眼,低声说了一句:“山鬼。”
山鬼是人还是鬼,这连年纪最大的越人也说不上来。
他们用血染的荆棘缠绕头发,死人的骨灰混合尸油草药涂抹面孔,身上披挂着一层层死人的残肢,仿佛一件青黑色的羽衣。
有人说他们吃人,有人说他们喜欢割取年轻男子的头颅做装饰,也有人说他们会在在半夜用巫术吞噬活人的灵魂……总而言之,“山鬼”这两个字意味着噩梦、恐慌和死亡。
章芝亦从没有和山鬼交过手,思量之下用哨子发了个信号。
清脆尖锐的哨声在山谷中传得很远,山鬼立时便要要冲上来,却被最前面大约是首领的拦住了。
章芝亦看向拦住同伴的这名山鬼——头发因为长期没有清洗结成发辫状披散在脑后,额头上画着一个眼睛形状的图腾。
画眼睛的山鬼拦住后面的同伴,自己翻身从马背上走了下来。
章芝亦收紧剑柄,目光中的警惕与怒火丝毫没有减少。
他朝章芝亦比出武器。
章芝亦不懂得山鬼的语言,料想他们也不会听得懂自己的,然而战斗是一种天性,并不需要语言来过渡,他随即挥出手中的兵器。
跟随他来的护卫就在林子外面,听到哨声不用多久便可以赶过来,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在此之前先把这首领解决了。
章芝亦师从王都剑术大师,每一招每一式都经过数代的传承,讲究力与美的结合,穿刺之间要求既能杀敌又具有观赏美感,细长的剑刃在他手中舞动得行云流水,犹如作画一般,几个起承转合的动作尽显严苛到极致的用剑规范。
相比之下,山鬼的动作却是简单粗野的挥打锤击,靠着自身的蛮力应对章芝亦锋利流畅的剑锋,只凭借着石斧的粗钝阻挡对手的攻势。
金石相击,身影舞动,周围的山鬼只是静静看着两人比斗,没有任何声响与动作,仿佛一排整齐的石像。
剑刃每次撞击到石斧上便震得虎口发麻,章芝亦不愿再与他缠斗下去,眼见得了一个空隙,便直剑刺向山鬼的心脏——
剑刃穿肉而过,掌心传来刺穿的顺畅感,至此这场比斗也该有了定论。
章芝亦神情一松,刚要抽出剑刃,却感到胸口剧烈一震,整个人被石斧打了出去,跌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心血。
他好不容易提起气力抬头,却震惊地看着那山鬼将插在心口的长剑缓慢抽出,在脚边砸成两段。
章芝亦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佩剑,仿佛被砸断的是自己的骨头一般,浑身痛得又接连吐出两大口血。
山鬼走到他面前,踩在他的腿弯上,抓住他脑后的长发将他向后提起,露出苍白孱弱的脖颈。
——这是一个示弱臣服与献祭的姿势,章芝亦却没有了抵抗的余力。
“撕拉”一声,华贵的鲛绡纱被扯下来,和之前掉落的金冠发带一起落在沾满血污的泥沙里。
章芝亦在这些山鬼的目光下被迫露出□□的身体,而身上那名山鬼用他涂满骨灰泥浆的粗粝手指在那层白皙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放开……”血不停地流淌,章芝亦还在挣扎。
一些奇怪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他被鲜血模糊了的视线里——一颗颗带着盔甲的头颅从山鬼手里抛出来,滚落在章芝亦脚边——这些都是他的亲随,最精锐的部下,从京畿一路跟随他来到这里。
章芝亦脸色脸色乍变,忽然拼命挣扎起来,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大与……大与……”
然而他的视线里除了山鬼,就只有鲜红的血在流淌,没有任何人能够回应他的警示。
“!@#¥……”
章芝亦听到背后的山鬼吐出一串低沉沙哑的话语,只觉得颈后一凉——
眼前的世界翻滚了一个圈便静止于……黑暗。
山鬼俯身捡起章芝亦滚落的头颅,将脚下还在淌血的身躯踢下了山谷。
死亡的气息犹如点燃的熏香在这片翠色浓郁的山林间弥漫升起,随之,更多破损的尸体被抛下山谷——
他们有些穿着匠人的衣服,有些穿着护卫软甲——显然后者本该是章芝亦要等待的援手。
队伍最后的一个山鬼将手中的火把丢下山谷。
火焰在刚接触到尸体时燃烧得很慢,就像是人们切切私语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