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天天看见成德,你看出来了?”
康熙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又道:“连那太医一开始都没看出来什么,被朕逼着诊了一刻钟的脉,才从那脉象中觉察出了一丝极细微的苗头。据说那隐毒蛰伏在血脉里,引发之前绝无半点儿的迹象,脉象甚至比那健康之人的还要有力——若不是非为着查出点儿什么才刻意琢磨,是绝发现不了的。”
梁九功在心里头暗暗叫苦,这话两头都叫万岁爷说全了,他还能说什么?憋了半晌才支吾道:“要不——要不,奴才还是信鬼神吧……”
康熙见他一脸的悲壮,忍不住失笑出声,总算是没再接着难为他,轻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也是由不得人不信了。”
梁九功见他面色缓和下来,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凑上去替他拿捏着力道按揉肩膀:“奴才斗胆多一句嘴,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儿——五阿哥这不是救了纳兰大人一命吗?将来啊,指不定还能立下什么别的大功劳呢,万岁爷实在不必为这种事太过挂怀……”
“朕怎么着就为这事儿挂怀了——这自然是好事,朕还用你来教?”
康熙却是摆了下手,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梁九功茫然地怔了半晌,只觉心里的苦水几乎要满溢出来,暗道果然这不行阴阳交泰之事确实是会叫人性情变得古怪难测,却又不敢说出来,只是缩着脖子讪笑道:“是,是,奴才这可不是多嘴了么……”
“你也用不着这么缩脖端腔儿的给朕看——朕还能吃了你不成?”康熙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带了几分无奈地轻叹道:“你当朕不想翻牌子呢?还不是保成那孩子赌气……朕又能有什么办法?”
梁九功闻言不由微怔,心里头却忽然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世上能让康熙说出“朕能有什么办法”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而太子自然算得上是其中的一个。他们的这位皇太子是先皇后所生,本来起名为保成,后来入胤字辈改为胤礽,这保成便也就成了乳名。
要说万岁爷对这位太子的关怀,实在是连他们这些奴才都看得慨叹不已。太子学会的每一个字,都是万岁爷亲自把着他的手写出来的,而太子自个儿也是极为争气,小小的年纪就学了满肚子的学问,文采武功都是上上等的——后来太子住进了东宫,万岁爷对他的挂念不仅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更是无微不至。下头送上来的什么好东西都必得给东宫那边备上一份儿,平日里东宫的诸项事务用度,更是要尽数对着皇上再报备一遍。
这么个搁在心肝儿上的宝贝疙瘩赌气起来,怪不得连万岁爷也没招儿。梁九功心里头暗自思量着,倒也用不着多问——太子赌这一场气,多半准是为了佟家抬旗的事儿。
这理儿其实不难懂。毕竟太子的生母可是那位过世多年的先皇后,而万岁爷如今又对贵妃娘娘百依百顺,虽不曾封后,可谁心里都明白只不过是差着那一道圣旨了。在老百姓的家里头,儿子跟继母的关系都往往势如水火,更何况是这人跟人之间都隔着万丈深渊的深宫?
“悄儿没声地在那瞎琢磨什么呢?”康熙见他脸色变幻不定,自然也知道这个打小跟着自个儿的奴才无疑已猜出了这里头的事儿,没好气地照着他的后背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朕不能出去,又没说不能找人来——你去宜妃那儿,只说朕今晚要批折子,想念她的莲子羹了,叫她做一碗给朕送来。”
“好好,奴才这就去!”梁九功忙应了一声,不迭地甩开步子逃出了这一间南书房。康熙望着他近乎狼狈的背影,无奈地笑叱了一句,揉了揉额角靠坐回椅子里头,忽然就生出些连自己都觉得毫无道理的惋惜跟不满足来。
他昨夜赶去的时候,太子正跪在赫舍里的灵位前头哭个不停,又一个劲儿地朝他甩脸子。他原本心里就觉烦闷不已,忍不住训斥了两句,却不想那个一向听话的儿子竟是半句不让地和他吵了起来。一来二去的彻底闹僵了,他含怒回养心殿憋屈了一宿,第二天居然就鬼使神差地去了寿康宫。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算心里再不痛快,只要见着了那孩子,就一定能把这些郁闷烦恼尽数排解干净。而胤祺自然也是半点儿都没叫他失望,不仅叫他一扫昨晚胸中堆积的郁气,还撞大运似的给他递了个上好的台阶,叫他顺利至极地借故去了东宫探望太子。
再怎么也是自个儿一手带大的孩子,哪能有什么隔夜的仇呢?他到了东宫,一见那个面色憔悴苍白的儿子就彻底心软了,好声好气地哄了一阵,总算是把这一篇儿翻了过去,却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什么为了赫舍里三日不涉后宫——也不知当时他是怎么一时脑子卡壳,竟能说出这种诺言来。可天子之言必得是一言九鼎的,他又不能反悔,也只好采取这样迂回的手段了。
宜妃来得很快,手里还捧着个精致的食盒,笑意吟吟地把那一碗莲子羹拿出来,半是打趣地轻声道:“万岁爷都多大的人了,竟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点了名要吃夜宵……”
“朕打算明儿送小五儿去尚书房,先和你说一声。”康熙招手示意她坐过来,含笑将她拢在了怀里,又柔声道:“朕看那臭小子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活泼得跟头小老虎似的。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