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也只是隐隐觉得有些蹊跷罢了,要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还得等到秋狝之后才能成定局。”
一说到正事儿,胤祺的神色也立马严肃了下来,坐正了身子认真道:“儿子前儿叫他们制了个表,将每次下头报上来的各类密报分出类来,依次画上正字来统计数目。按理说如今正是夏秋之交,正是秋汛闹得厉害的时候,本该是遭灾的密报要比吏治的多才对。可儿子看着这几回统计的数量,吏治竟是一次比一次多,今儿这次更是一下子多出了二十多份,这事儿总泛着蹊跷,儿子觉得一定是事出有因,而非是偶然巧合。”
“说得有几分道理。”康熙点了点头,搁了笔沉吟道:“如今还不到大批官员任免调动的时候,按理说那些个贪官污吏就是那么多,隔得时候又不长。想来也该是上回参的是哪几个,这回依然还参哪几个,就算有所出入,也总差不上三五个的,不该变化这么大。”
“除非——是透了什么风声,忽然就有一群人开始活动了……”胤祺给康熙添了一杯茶,又斟酌着试探道:“要不要儿子请师父下去瞧瞧,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没传到朝中的变故?”
“你师父?还是算了罢。万一叫他见着个什么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那奴才再没长眼睛地惹火了他,朕真怕他又一刀就把人家给宰了——朕着于成龙下去,暗中查访一番也就是了。”
康熙头痛地苦笑一声,显然是没少因为这种事替黄天霸操心过,神色间竟颇有些心有余悸的意味:“少给朕玩儿这些个小心思,你当朕真愿意把天霸拘在这深宫里头?朕又不是没把他撒出去过,要不是紧赶慢赶地传施世纶过去把他给按住,他真能把江南盐道给朕搅散架子了……”
☆、第59章 情分
古书里头讲,这古之帝王,要“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对于祖辈尚武的满人来说,这秋狝更是一年里头重中之重的大事。宫里头的人早已养成了习惯,尚在刚入夏的时候便已开始着手准备,这处暑一过,就得开始合计着往木兰围场去的事儿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由北京出古北口,先在热河行宫停留一宿,次日才会一齐往木兰围场去。这队伍行进时的先后可是有着严格的尊卑次序的,决不可稍有逾越,否则便是违礼,而一旦到了停下驻扎的时候,却再没了什么太大的规矩,也就成了往日公事公办的同僚大臣们彼此走动的好时机。
只不过,若是有心人细看,这一次的人群流向却是与往日颇有些不同——索额图这次没跟来,被康熙打发到了西边儿“查探军情”去了,闹得往次都会殷勤地朝索大人那儿问安送礼的大臣们一时竟也是茫然得不知何往。倒是传言中刚“大病初愈”的那一位五阿哥身边儿,居然不知怎的凑了不少的人,竟是显得的颇有几分热闹。
最先凑过去的,无疑就是想他想疯了的几个小阿哥们。这次直到老十往上的小阿哥们都被带了出来,小九儿直接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剩下的几个也是绕着圈地眼巴巴瞅着他。七阿哥拉着他的手不放,不住地询问着是不是好得全了,可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胤禛虽是一言不发地守在一旁,目光却也始终凝在他的身上,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头尽是无言的担忧跟关切。
宫里头的阿哥虽然衣食无忧,可真能像个寻常孩童那般肆无忌惮的时候却实在不多。胤祺也知道自个儿不在的时候,这一帮小不点儿只怕是憋得够呛,也就笑眯眯地任这几个小家伙围着他可着劲儿的撒娇。摸摸这个的脑袋,捏捏那个的脸蛋,又掏出了一把零嘴儿塞进他们怀里,催着他们赶紧藏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边上站着的八阿哥,轻笑着温声道:“小八今次也要跟着射猎了,可有信心射着兔子没有?”
“五哥说笑了——听谙达说这入了秋的兔子贼得很,弟弟寻思着自个儿人小力微的,准头也尚且不够,哪就能那么容易猎中呢?倒是听人讲这秋狝时的鹿都是成群的,还会有人专门哨鹿,反倒好猎些。弟弟倒是想斗胆一试,哪怕能擦中一箭也是好的……”
八阿哥今年也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已是得体谦恭滴水不漏,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也是一片温和无害的笑容。胤祺笑了笑没立时应声,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额顶,目光不着痕迹地沉了一瞬,眼底有慨叹惋惜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换上平静柔和的笑意:“小八好志气,只是这鹿的劲头大,力气也足,当懂得适可而止——切莫求胜心切,如若反倒伤了自个儿,却是不值当儿的了。”
温声嘱咐过一句,又同几个弟弟玩闹了一阵,好容易才把这一群依依不舍小家伙哄回去歇着。胤祺望着八阿哥被自个儿的教养嬷嬷抱着离开的小小背影,忽然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不想猎兔子,倒是想猎鹿么?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康熙是跟他说过的——太子八岁可猎豹子,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一人射鹿了。
那孩子才多大啊,居然就已经生出了与太子相较高下的心思?这一份心气儿,可实在是够高的……
“你已完全好了么?我听人讲肺痨是顽疾,很难治好……你——”
正出神间,身后忽然传来胤禛欲言又止的声音。胤祺略一怔忡便是不由失笑,收敛了心神转过身,轻笑着拉住他的手道:“哪儿就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