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四阿哥今儿走的还是北面草场。七阿哥昨日有些累了,就没跟着去,和旁的几个小阿哥一块跟纳兰大人学射猎呢——咱们可也往北面去?”
贪狼也去牵了一匹马在后头跟着,闻言便适时地补上了一句。胤祺点了点头,又忽然轻笑道:“我听你的口音倒像是京城里头的,可要说有京腔,却也不过是一两个字儿带着那么点儿的意思——你小时候可在京城待过?”
“回主子,属下本就是辛者库的罪奴,幸得谢大爷买了去……小时候听着身边人都是这么讲话,虽说后来到了江南改了不少,可也老是扳不过来。”贪狼微垂了头浅笑一句,说出的话却是叫胤祺心里头不由微动:“辛者库?是什么人家,犯了什么过错?”
“属下其实也不知,只记得小时候住在村子里,有一日好好的与母亲、大哥跟妹子在家劳作,忽然来了个差官说是什么本家主族的大爷犯了法,就把我们都给充了官奴。”贪狼淡淡地笑了笑,边回忆边缓缓继续道:“恰好那时候谢大爷在京,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属下的资质,找人替属下赎了身。这一转眼,就是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母亲跟大哥妹妹他们还好不好……”
他的神色并无半点不平哀戚,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全然不由的自主的命运。胤祺听得微微皱眉,却终归还是并未多说,只是沉吟片刻才道:“我回头去看看你们主家犯了什么错儿,若不是大事儿,就去跟皇阿玛求个恩典,把你们家给赦了。此事先莫张扬,还得看看风头再说,我也没把握就一定能成,明白吗?”
贪狼猛然抬头,一贯平静淡然的神色间竟仿佛忽然显出隐隐的激动来,许久才哽声道:“主子能有此心,贪狼已感激不尽……”
“倒也要不着什么感激的——只是觉着我既然过得顺意,就不想叫跟着我的人还有委屈受罢了。”
胤祺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便朝北边儿的草场去了。贪狼也策马跟上,依旧如往日一般无言地守在他的身后,一双眼也已迅速恢复了沉静警觉,仔细地巡视着四周的每一寸风吹草动。
——他当然明白,自个儿的身份本来就是用来做人情的。只要胤祺能救了他们一家人,也就意味着他今后一定会肝脑涂地地效忠着这么一位主子,而当主子的,自然也能放心地信任这么一个全家都捏在自己手里的属下。可即便事实就是这般的冰冷现实,对他来说,却也已是天大的恩惠跟机缘。
苦修武艺精研百家,从那么多个孩子里头拔成尖子被当做核心来培养,他一直为着的,不也就是有这么一天能救出自个儿的家人来么?自打走上了这条暗卫的路,他就知道自个儿早晚会效忠一个人,为他生为他死,用自个儿的全部来护住这么一个人的安宁——这位小主子虽然身份特殊了些,遇险的次数也不知怎么的就比旁人多出不少来,可守着这么样儿的一位主子,他的心里头却还是情愿跟欢喜的。
两人还未走多久,便远远的见着了四阿哥胤禛的身影。胤祺见他并未张弓搭箭,便放心地催了马跑过去,笑着扬声招呼道:“四哥,收成怎么样?”
“五弟!”胤禛一见他,目光却也是跟着一亮,忙下了马迎过来,“怎么没在帐子里头歇着,身子可好些了没有?”
“早就好了,就是头天屁股叫马鞍磨得生疼,在帐子里头躲懒呢。”胤祺冲着他龇牙咧嘴地做了个怪相,引得胤禛忍不住轻笑出声,又一本正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慢慢儿的习惯了也就好了,我这两日也正觉着疼呢……”
“皇阿玛也这么说,还不是嫌我细皮嫩肉的没茧子——这不,今儿不就是特意来‘习惯习惯’的么?”胤祺笑着应了一句,又兴致勃勃地冲他扬了下手里的弓,“四哥都打着什么了,我来帮你好不好?”
前日的口谕传得广,都知道他得了皇马褂,自然是用不着再费劲儿的猎什么了的。胤禛略一寻思便也痛快地点了点头,将随身的口袋里装的战利品亮给他看:“我的骑射一般,射兔子有些困难。跟着大军扫着了两头鹿,一头獐子,昨儿又猎了一头鹿跟两只野山鸡……”
猎物自是要送回去叫人加工的,他这儿只留了鹿尾跟獐子的尖牙,还有两根山鸡的尾翎。胤祺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却冷不丁被那血腥气一冲,忍不住泛上些反胃来,仓皇的捂了嘴急喘几声,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始终被他刻意忽视着的那些记忆。
那是四条人命啊……不是人造血浆,不是龙套演的尸体,是活生生的人被抹了脖子,一瞬间就没了气息。温热的血流了一地,漫过他的脚边,沾染在他的衣服上——原来死亡真的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得仿佛就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五弟……五弟,怎么了?”
胤禛见他面色忽而苍白,忍不住担忧地搀住了他的身子,关切地低声道:“若是不舒服就莫要逞强,走,我陪你回去。”
“四哥。”胤祺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目光定定地望向他,半晌才低声道:“我杀了四个人……四个活生生的人。”
胤禛不由微怔,蹙了眉扶着他在一旁草地上坐下,又放缓了声音道:“那是四个什么人?”
“四个刺客……”胤祺苦笑了一声,抬手用力地搓了两把脸,“我下手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