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实在是——触目惊心……”
从各种意义上都很触目惊心的张廷玉茫然地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瞅着面前目光澄澈无辜的少年,终于头一次发觉自个儿这个师弟天真纯良的外表之下,仿佛也并不是旁人看来的那般温顺跟无害。
且不论被一把拽进坑里的少年辅臣这几日究竟是何等的复杂心境,在几人日夜兼程的赶路下,五日的路程硬生生被压缩到了四天半。在天色即将转暗的时候,总算是回到了那一座威严静默着的紫禁城。
织造府的情形丝毫没有叫胤祺失望,条子虽然都码的齐整,可一看那叹为观止的厚度,就让人生出一种求学时疯玩儿了一假期才发现课桌早已被卷子塞满的绝望感。胤祺正望着那整整三大盒子的条子运着气,一旁刚拎着大刀进来的大力叔却是一眼瞅见了他的身影,熟稔地冲着他招手道:“小瑾初,又来给你师父帮忙啦?”
“师伯。”胤祺忙抱拳作礼,又拉过身后被这刀枪林立的气氛慑得心惊肉跳的张廷玉,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表哥,叫张廷玉,打今儿起也一块儿来帮各位师叔师伯的忙,还请诸位叔叔伯伯多多照应一二。”
“好说,既是你的亲戚,也准定是个好孩子。”
大力叔爽朗地笑了一句,大步朝着两人走过来,却是忽然从怀里头掏出了一方印章抛给他:“给,早就说好的——你小子运气好,正遇上了一块阴阳石,半青田半鸡血,那叫一个漂亮!师伯可不是跟你吹,就算那皇宫大内,皇上身边儿,也找不着这么个好东西!”
“多谢师伯!”胤祺忙一把接住了那印章,含笑抱拳朗声道谢。大力叔又打量了一番边儿上的张廷玉,点了点头,却又颇遗憾地摇摇头道:“眉清目秀的,眼神也清朗,是个好孩子——就是这身板儿实在是太弱了,跟个小鸡子似的,你回头也带他练练。男子汉大丈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算什么本事?”
胤祺同情地望了一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张廷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又不迭地应着那大力叔的豪情壮志,连连保证一定带着自个儿这位“表兄”把身板儿练好。眼下织造府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也不再多说,大力叔带着人继续出去接条子,胤祺也收好了那一方印章,继续领着张廷玉逛这一处名不见经传的隐晦府邸。
张廷玉还是头一次来这么个地方,谨慎地跟在胤祺身后头也不抬的往前走。四周始终都有人快步来往,时不时地便有人停下同胤祺打招呼,气氛一时竟是热络得很。直到穿过一间堂屋,又进了一处似是密闭的小院子,耳边嘈杂纷乱的人声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这就是咱们做事儿的地方了,旁人是不会随意开这扇门的,连条子都只能有专门的人出去取才行。”
胤祺领着他到了这一处自个儿办公的小院子,噙了笑意温声介绍着,又亲自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歇息。张廷玉忙连道不敢,仔细看了一番这处清幽的院子,才总算在心里头暗暗地松了口气:“阿哥,臣——在下……”
“用不着纠结称谓的,我现在也是白身呢——我在这儿名义上是给我师父帮忙的,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叫瑾初。师兄在人前切莫叫漏了嘴,记着你是我表哥,咱们俩都在这儿帮忙也就够了。”
胤祺脱了外搭随手搁在一边儿,又亲自打井里头扯出来了个篮子,里面竟是装着两罐米酒。张廷玉茫然地被他在手里头塞了一罐,下意识捧在手心,只觉着粗朴的陶罐被井水镇得冰凉,一打开便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咱们这儿的东西少,只能自力更生的把日子过得舒坦点儿了。师兄不必拘谨,将来这院子就是咱们俩的,还有好些日子得慢慢儿过呢。”
胤祺浅笑着温声交代了一句,不由分说地拉了张廷玉坐下歇息,自个儿微负了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院中早已同以前大不相同的景致,挨处仔细查了一遍才满意地微微颔首道:“巨门,文曲,你们俩干得挺不错——回头儿等禄存跟破军回来了,一块儿去贪狼那儿领赏去。”
张廷玉半点儿也没看出这院子里头有人来,茫然地向四周张望着,却见身旁古树的树冠微微一动,竟是无声地跃下了两个黑衣人。两人的年岁倒是都不大,一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另一个看着要略年长些,却也显然尚未及冠。这两人竟像是半点儿都没看见他似的,只规规矩矩地冲着胤祺单膝跪下,恭敬齐声道:“多谢少主!”
“没事了,先退下吧。”胤祺温声应了一句,又示意张廷玉走过去看院中的木桩阵,轻笑着介绍道:“师兄你看——这是我临走叫他们修下的,我管它叫‘山河阵’。这些木头桩子看似散乱无序,却是按照培公先生的《皇舆全览图》里省、道、府的位置逐一设下,这两条水系,就是黄河跟长江。”
张廷玉听得讶然,忙快步走过去仔细看着,这才隐隐觉出里头的门道来。那些木桩子钉着的位置,恰是以每省最要紧的道府为基点,向四周的枢纽辐射,竟是将大清疆域囊括这一方小小的院子之中,足见主人匠心独运。只是不知为何,每个木桩边上都牢牢地绑着一个草靶,上头仿佛还有不少被射穿过的痕迹。琢磨了半晌,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