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持一说,司暇便不好意思乱翻乱滚了。他板了狗脸,不情愿的配合,庞大汉便也紧赶慢赶,给司暇换了三盆水,边边角角都洗干净泡沫,这才把他捞出“浴缸”。
“这种狗子沾了大水,得马上擦干净,可不能让它们晒着太阳自然干。”庞大汉边向风静持“科普”,边扯下肩膀上的长条毛巾,给司暇呼哧呼哧的擦,从背脊到肚子,手劲大得快擦去司暇半层皮。
司暇嗷呜嗷呜的哀叫,风静持心疼,忍不住提意见:“庞大哥,它疼。”
庞大汉立刻黄豆眼一挤:“才捡回来,就娇惯上了?我可告诉您老,这狗,疼不得!你一稀罕它,它尾巴就翘到天上去,还真当自己是哮天犬了!你这娃子就是心眼儿忒实诚,馒头要是别家养的宠物狗,看不上咱家的干窝窝头,小腿儿一撒就跑回原家去了!你可千万别费太大的心,热脸贴狗的冷屁股!”
庞大汉这么挑拨离间,司暇不干了。他头一拱,就顶开了庞大汉给他吹毛发的吹风机,本想四条短腿儿一支楞,就跑到风静持身边表忠心,无奈地板上洒了洗澡水,溜溜的滑,司暇脚掌一个没踩稳,就“啪嗒”,四脚朝地趴下,下巴砸上了地板砖。
庞大汉笑得震耳欲聋,风静持赶紧上前去扶——“嘶!”在手指没碰上小狗之前,风静持就抽了一口冷气,飞快收回了手,蹙眉捂手背。
“咋个儿啦?”庞大汉一个青蛙跳,就蹿到风静持跟前,捞起他的两只小白手。“你啊,还是皮太嫩!下回别用八四洗手了,活糟蹋比大闺女都金贵的小手儿!快用肥皂洗洗,冲冲凉水!”
风静持听话,马上就去了挡板后侧、理发铺子的内部,轻车就熟的寻到拖把池,就着水管冲热辣辣的手。
司暇担心的往里屋瞅,庞大汉揪住他的狗尾巴就把他往后拖,继续麻利的吹他的狗毛。
司暇被吹风机的热气吹得狗鼻子痒,刚打了半个喷嚏出来,庞大汉就关掉了吹风机,转而亮出一把理发剪刀。“小帅哥,给你剃个毛,配合点!”
司暇汗毛倒竖,觉得刚出地狱,又要再下地狱,丫的不划算!他狗眼一瞟,发现风静持出来了,赶紧嗷嗷叫,召唤自己最靠谱的援军。
但他陡一叫唤,意图就变了:他发现比起自己,他更在意风静持红扑扑的手,是不是真被八四消毒液坏去一层皮了?那该多疼!小疯子再怎么不自爱,也不能用杀病毒的八四洗手啊!早知如此,他何必用手去碰滚泔水的馒头狗,还摸他,抱他,搂着他,司暇的一身虱子可算坑惨了风静持!
他真正的灵魂也算历经世事了,他想,他必须找出方法,搭起人与狗沟通的桥梁,否则他无数的话语憋在心里,就算嚎了出来,风静持也听不懂,真要膈应死他了!
剪刀歘歘的雪亮,馒头黄白交杂的狗毛窣窣而落。司暇看见落地的裂口镜子里,自己那黑色鼻头浅棕脑门的丁点小样儿,突然心头亮起一个大灯泡:他可以写字啊!他可以用狗爪子涂涂抹抹出中国人的方块字,跟风静持讲通啊!
待庞大汉为他吹净了小碎毛,扑上了爽身粉,司暇立刻身子一跃,用狗掌摁了一把地板上浊黑的肥皂水,在风静持和庞大汉惊讶的目光中,奔到墙边,寻了块墙纸脱落的写字地儿,抬起沾了肥皂水的狗掌就想写出“我是司暇”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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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搞的???“我”怎么写?那横竖撇拉点的排列组合刚刚都在心里,可狗掌一抬起,脑袋里怎么就空空荡荡了?
他是会写的,只不过一个“我”字啊!到底是哪种力量在阻止他,挡住了他的临门一脚,不许他使用人类的文字?
狗爪子抖了又抖,掌上的黑水滴了又滴,司暇急得狗毛倒竖,可还是写不出那个“我”字。他想换个字,写最简单的“一”——狗爪横着一划,倒是出来了,可这有什么用呢!扒垃圾堆的狗都能捣鼓出无数个杠杠,活像在练“一”字的书法啊!
司暇又添了一笔,“二”,再一笔,“三”,他再想写“四”,就头脑瞬间空白,不知该如何转笔提勾了!他干脆只靠后脚立了起来,不断试验:十?能行!九?不成!八——
“你家馒头是书法家啊!”后面又响起轰隆隆的大笑,庞大汉乐不可支,直夸风静持有眼光,“不愧是聪明伢”。风静持虽然觉得馒头行为古怪,似乎想表达什么,但他又一想,馒头也许只是在画记号,想把理发铺子当做它新的势力范围吧?
司暇扭头一瞅风静持平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狗文字什么都没能传达。他无比沮丧,慢吞吞放下狗爪子,“我”的写法立马就迸出脑海,但不管多迅猛的再抬起狗爪,那个字就“唰啦”,凭空消失,偏生不让他写出能传情答意的中国汉字。
他想换用英语,结果却更加悲惨,因为一般的狗不可能灵光乍现写个“a”,他便连“a”都写不出来。勉勉强强狗爪一勾,涂了个“c”,再一划,“l”,却让庞大汉乐得更欢,直叫风静持赶快带走司暇,免得他“笑破大肠”。
司暇别无他法,垂头丧气的跟在风静持脚边,出了理发铺子。
顺着里弄走,风静持带旧貌换新颜的馒头狗去买菜。因为快傍晚了,叶子菜都是挑剩了的,还被阳光烤得黄怏怏,风静持买到了比起清晨、折扣高至吐血的一捆青菜,一把菠菜。同样的道理,他找熟人家买了块猪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