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已经得很累了……”他怔怔地说道,“累得不想再走了……”
郑长吉同样沈默下来,从瓶子里慢慢挖出一块软膏,仔细地涂抹在燕染手上的伤口处。而燕染已经不再拒绝。
两人便不知这样安静了多久,郑长吉将燕染身上细小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然後收拾了药具,安静地坐在床边。
被他凝视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安,燕染忍不住开口道:“我困了,想睡。”
郑长吉却说:“可我还想和你说一个故事。”
燕染愣了一愣,不自觉地问道:“什麽故事?”
郑长吉笑了一笑:“你知道我为什麽会懂得百刖男人产子的事情?那也有一段故事。关於一个百刖人的故事……要听麽?”
燕染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睛里终於出现了一星光亮。
於是郑长吉顺手挑了一下灯芯,声音忽然变得沈重。
第18章
“我曾经认识百刖的一个青年,行走江湖以售药为生。那年他来到中原,竟然爱上了一位官员。可那个官员只把他当作义弟。一个醉酒後的夜晚,他终於扮成女子与那名官员有了肌肤之亲,然後便有了子嗣……”
他尚未把话说完,燕染便紧张地打断他:“你说的那个人……叫什麽名字?”
郑长吉答道:“他叫做姬申玉。你可认得他?”
燕染忍不住激动道:“他是我们族里有名的药师,这些年却不知去了哪里。後来呢?姬药师他後来怎麽样了?他的孩子呢?”
郑长吉见他终於有了些反应,不由得微笑道:“你别著急,反正他们此刻都比你要好,且听我慢慢地说。”
听到这样的保证,燕染便把一颗悬著的心慢慢地放下了。倒像是在听著一个故事。
郑长吉替他将被子揶好了,於是又开始回忆。
“我在入王府之前曾拜师习过一些医术,也因此而与行走江湖的姬申玉成为莫逆。因为即便是百刖之人,男性产子毕竟也太过危险,於是他便来找我商量。而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劝他将那个孩子拿掉。”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顿,问燕染:“如果是你,你会同意拿掉那个孩子麽?”
燕染摇头道:“只要是百刖的人,便绝对不会的。”
“就是那样子的情况了。”郑长吉点头苦笑道,“我是真的抵不过姬申玉的执拗,於是便和他一起研究了整整一年生孩子的方法。然而这段时间里,那个官员却始终不曾关心过他,反倒在拼命寻找著那个只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这让姬申玉觉得既伤心又期待。”
忽然,郑长吉又问燕染:“若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去告诉那个官员,说你有了他的孩子?”
燕染沈默了一会儿,依旧是不确定地答道:“不会,我想中原人很难接受这种事。”
“在这件事上你是对的。”郑长吉点了点头,“姬申玉他说了,然後连兄弟都做不成。那个当官的立刻就迎娶了妻室,竟然连门当户对都顾不得了。”
听到这里,燕染顿时禁不住问道:“那姬药师後来怎麽办?”
郑长吉回答:“一开始确实很伤心,日日坐在门槛上出神,连我看了都觉得不忍。後来却主动地看开了,因为事情必定无法挽回,可世上还有很多比那义兄更值得去珍惜的事物。申玉他是个聪明人……那之後我帮助他生下了一个男孩,足足八斤三两,顽皮得很,跟他姓姬。”
说到这里,他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孩子有趣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勾了一勾,可又怕燕染联想起伤心事,便不自觉地干咳了一声,迅速转换了表情。可他一低头,却见燕染的脸上竟依稀可见一种薄弱的笑容。
“姬药师确实是顽强之人。”他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温柔了,“我想他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健康地长大。”
在苍白的面颊上,悲伤与瞬间的平静混合起来,形成一种淡淡的颜色,令郑长吉陡然生出一种怜爱之心。
他更将身子俯了一俯,柔声劝慰道:“我说出这件事,并不是让你去担心申玉的事情,你也知道他的脾性,决不会让自己吃亏。我是要让你反过来想想,与申玉相比,你的处境又是如何?”
听了他这一句话,燕染方才将思绪收了回来。
“我的处境……”他自言自语,“算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燕染……你需要换一种方向再来看。”郑长吉在他耳边轻叹,“王爷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至少他说会对孩子好,那一定是说到做到。难道你舍得让孩子和你一起回到从前的小屋里,让他过著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燕染似要反驳,然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舍不得,他又怎麽会舍得让孩子与他一起过著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是,如果上天若是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够离开亲王府,那麽一切就会完全不同。
於是他喃喃道:“只要我也能像药师那样获得自由……”
“自由也是因人而异的。”
郑长吉打断了他的假设,“你现在抱著孩子离开王府,这一年来你有领到月钱没有?孩子要吃奶水,你去那里替他讨来?你自己也要吃饭,一个馒头一文钱,你能吃几天?孩子万一生病了,你可买得起几帖药?去哪里熬?这些你真的想过麽?”
燕染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心中也愈发纷乱。这时候,郑长吉又软语劝慰道:“我早说过:你若还图个将来,就应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