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全部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丁子木觉得自己很快乐。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他总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开始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是最近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嗡嗡地响在耳边,让他不得安宁。他今天已经烦躁地打碎了两个玻璃杯了,杨一鸣问过他好几次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没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直觉,如果告诉杨一鸣实情,现在的这种美好的生活就会被破坏殆尽,他会失去这一切。
丁子木把音乐声调大,换了一首节奏欢快的曲子。杨一鸣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看他:“怎么了?”
丁子木摇摇头:“没事。”
可话音刚落,他似乎就听到一个更大的声音在喊:“丁子木你在哪儿。”
下意识地,他答了一声:“我在这儿。”
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丁子木绝望地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那个院门口,里面依然是昏昏的灯光,能闻到香甜的炸年糕的味道,那个苍老的声音依然在招呼他:“木木,快来吃年糕。”
丁子木一步步后退,不不不,他不要吃年糕,也不要再见到这个院子,更不想再看到那个蜷缩在自行车后面的男孩。他想回到那个小小的甜品店里去,想看着杨老师温暖的笑,想就这样过完这一生。
可是,无论他怎么后退,那扇院门步步紧逼地跟着他,永远与他咫尺之遥,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那门吸进去了,于是他转身狂奔起来。
忽然间,半途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他:“木木,站住!”
丁子木踉跄一下站住了脚,他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一张严肃的脸,他有着深刻的五官,目光深沉。这个人丁子木是认识的,认识了很多年,之前他一直管他叫“郑哥”,他是一个非常棒的哥哥,相信过几年,他也会是一个完美的父亲。
就想自己一直希望拥有的那样完美的父亲。
“郑哥?”丁子木喃喃地说,“郑哥你回来了?”
“嗯。”郑哥点点头,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有些不满地说“你瞎跑什么?这一头的汗。”
“我?”丁子木一下子卡住了,他扭头往后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跑够了的话,跟我回家吧。”郑哥用一种商量的句式说,可是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丁子木乖乖地跟着郑哥,眼前的街景逐渐变化,慢慢地熟悉起来,越来越陈旧的房屋,满地都是的垃圾,半截已经长满青苔的院墙……
郑哥停在在一扇破旧的门前,他从丁子木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门:“进来吧,先喝杯水喘喘气,然后告诉我你最近都干什么了。”
真的很像一个父亲,丁子木低着头笑了:“我用不用给你看期末考的成绩单?”
“还有闲心开玩笑?我看你过得挺好。”郑哥轻轻推了丁子木一把,把人推了进去。
院子里一如既往的潮湿,不过房间里倒是还整齐,丁子木一踏进院里就觉得有种阴冷的感觉。
“郑哥,有只小狗。”丁子木说。
“什么狗?”郑哥扬声问道,“你养的那几个流浪狗?”
丁子木低下头,看到几只小狗围在他脚边哀哀地叫着。他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小狗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肮脏而变得干涩的毛,说道:“郑哥,家有火腿肠吗?”
“没有。”郑哥走过来,厌恶地说,“你躲它远点儿,挺脏的,会有传染病,万一咬了你还得去打针。”
一道闪电劈过,丁子木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连串的画面:有个男人蹲下||身子,抚摸一条肮脏的瘦骨嶙峋的小狗,他笑着说:“都被你摸干净了。”
他还说“再脏的东西总会有人愿意去摸一摸的,或早或晚,一定会有的”。
这个男人就在这个院子里安慰自己,他带着自己走出去,走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里,让他有了一个新的家。
丁子木慢慢地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无比冷静也无比勇敢,他第一次认真地去观察这个自己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郑哥”。这个人的嘴和下巴其实有点儿像爸爸,所以自己看到他板起脸来的时候总会有些害怕,但是他很少板起脸来,他总是很温和的,除了今天,今天他似乎很不耐烦。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到底还是知道他是谁了吗?
“郑哥,”丁子木说,“我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郑哥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我现在不住这里了。”
“你没有地方可去。”郑哥的嘴角微微往下垂着,眼睛里有阴狠的光。丁子木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他觉得丁奎强又站在了他的面前,还有那只被吊死的狗。
丁子木几乎就要跪下去说“我错了,我再不走了”,可就在他脚发软的一瞬间,他想起曾经有个男人穿越了一整个城市来找他,把他抱在怀里,揉一揉他已经跪麻了脚,轻声说“回家吧”。
回忆呼啸而来,全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但是每一个片段里都有杨一鸣,只有这个小院里没有杨一鸣。
“我有地方去,”丁子木镇定地说,“我住在杨老师家里,我找到了新的工作,我在袁大哥的店里打工,杨老师说等我积累够了经验我就可以开一家自己的甜品店。”
“杨老师?”郑哥冷笑一声,“你觉得你的杨老师是好人?”
丁子木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