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毁誉参半的先知先觉者呀,看来过去的你就已料见了今日我的到来,”阿波罗对性格坚定的人一向是尊重的,尤其是眼前这人誓死对抗的还是那无所不能的天空之主。他不忘先行一礼,宛如这落难的提坦后裔地位如旧:“我来不是蓄意破坏你的清净,也不是要干扰你亘古的沉思,更不是愚不可及地来嘲笑一位为信念心血耗尽的斗士,仅仅是携着一个唯有你才能解决的难题而来。”

被久违的恭谦所打动,普罗米修斯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眼帘。

阿波罗便说了下去:“那是暗无天日的冥府的主人,他的心庐是从不为爱的春晖所光顾的坟茔之所,究竟有什么能打动比铁石还坚硬的心脏,叫他连设想一下失去的情景都会勃然大怒,而真正无法再见时又会叫雨点滑下冰岩。”

普罗米修斯沉吟片刻后,缓缓地将目光锁准了殷殷期待的光明神。

他的嘴唇干涸、磨得开裂,嗓子也似石莼在礁石上擦过般粗粝不堪——

“能叫冥王忍不住俯身亲吻的,是诞生自爱神一手引出的罪孽却保持着心地纯净,植物的温柔主人。”他顿了顿,忽然诡异地笑了笑:“你我的灾厄都是自找而来的。”

“植物神?阿多尼斯?”阿波罗对这略有耳闻,又隐约从这沉沉的语调里听出了幸灾乐祸,只是不管他再怎么追问,撇下这句似是预言、似是自嘲又似是诅咒的话语后,普罗米修斯都是一副双目紧闭的忍耐模样,一言不发。

这却叫他那原本定下的决心似湖面随涟漪摇曳的叶片,念头又多如被塞满了豆子而显得拥挤不堪的布袋,彻底犯了难。

普罗米修斯与他并无冤仇,自然不会无得放矢,去往冥地的此行势必充满艰险阻难。

然而若是不去,跟阿瑞斯做下的赌注也将被单方面地作废,意味着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沦为笑柄。

在一番激烈的利弊权衡后,这位容貌英俊得比他所执掌的阳光还要叫仙女们心花怒放的光明神舒展了紧皱的眉头,选择划去理智,毅然调转方向往地底去了——

比起只是可能丢掉的性命,还是绝对会丢掉的颜面更让他难以忍受。

阿多尼斯被迫咽下了六颗冥石榴籽,也就是在一年的一半时间中,他都必须在冥王哈迪斯的辖地里。

至于那个来得匪夷所思的亲吻,倒是次要,尤其是思及这加诸于身上的束缚后,完全没被他放在心上了。

自知实力不济,他一方面被疑惑困扰着,一方面不得不隐忍着仿佛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怒意,侧过眼去看恢复了少言状态的冥王。

哈迪斯一袭不变的黑袍猎猎随风,因不经日晒而显得苍白的皮肤上隐隐透着血管的蓝色,若他面部线条是被人刻画而出的,那一定是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刻刀,这才叫轮廓冷硬得如雕如塑。威风凛凛地驾着马车,眼底黯无星月,又似深渊般的死寂,安安静静地倒映着远处灰色的金穗花。

为了加快速度,竟是罕有地喊出了这四匹骏马的名字以作催促——

“一、二、三、四。”

阿多尼斯:“…………”

被呼喊了名字的黑马感动得热泪盈眶,咴咴叫着跑得越发卖力,哼哧哼哧地喷着白雾,背后那巨大的车轮掀起了烟尘滚滚,漆黑的马车势不可挡地穿过了空旷辽阔的金穗花海,疾畅地驶向最恢弘雄伟、巍峨壮丽的宫殿。

金穗花们费劲地抬着沉甸甸的下巴,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目送冥王的座驾远去,若不是那上头坐着的另一人散发出的气息是如此熟悉亲切,它们怕是会以为是哪位恶劣的神祗变化成了阿多尼斯的模样。

长久以来的思念竟以这种方式得到排遣!

它们半是骄傲半是失落地想着,焕发美丽光辉的珠宝一旦被强大的陛下独占,怕是再没有趁他漫步在它们之中时寻找亲昵的机会了。

达拿都斯与他的兄弟修普诺斯也没有错过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面面相觑后,达拿都斯率先说:“这可真是——”

“请慎言。”修普诺斯温和地打断了他:“这是陛下的选择。”

“该死的爱情,来得半点道理也没,偏偏还会殃及所有。”一旦开始想象从来都只瘫着脸的陛下坠入爱河的场景,达拿都斯就觉得头皮发麻,扯了扯嘴角:“确定不是阿芙洛狄特的阴谋?”

修普诺斯毫不犹豫地否认:“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英明吗?”

达拿都斯悻悻地嘀咕:“我只是质疑自己的脑袋到底清不清醒。”

修普诺斯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陛下看得始终比你更长远和清楚。”

叫他们接下来更难以理解的是,冥王没有将植物神直接带回主殿,而是一路来到了爱丽舍。

“陛下,”阿多尼斯这才找到机会开口,舍弃了繁冗地问:“为什么?”

他始终难以相信冥王会是神王那般轻易为色所迷的昏聩,倒不如说是另有原因。

哈迪斯缓缓地转过头来,神情高深莫测。

阿多尼斯无所畏惧,一双如玛瑙般溢满华彩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似冰晶般充斥着棱锐的目光。

不料冥王率先错开了眼,俯着身,极其自然地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塞进位于爱丽舍最中心处的小屋里。

阿多尼斯颇狼狈地站稳,恼怒道:“陛下难道还要囚禁我吗?!”

哈迪斯:“嗯。”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而坦荡,反而叫未料到的阿多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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