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处金陵城中的穆王府内,霓凰郡主似在怔怔出神。
不久之前,她终于查到了有关江左梅郎的点滴消息,也就是当年为南境大军献计破除敌人铁索连军之法的旧事。这其中的丝丝缕缕,不禁让她沉浸在心底深处的无数疑问再度浮现而出——献计之人来自江左,其身份经过多方秘密打探才查出是当年赤焰军旧人,一个堂堂的江湖势力江左盟,为什么要派遣当年旧案之人前来相助?
还有,自江左梅郎入京之后,金陵城中风起云涌,似乎每件事的背后幕前都能寻到他的身影:滨州侵地案护下人证老夫妇、兰园藏尸案令誉王咬死了太子重臣楼之敬、舞馆杀人案则让誉王损折了六部之中的两部大将……
都说此消彼长,为何双方斗到最后却是两败俱伤之势?倒像是那个机关算尽的风雅公子于幕后推波助澜,让两个最有权有势的皇子一步一步迈入下风……
然后,然后扶持一个新的殿下?!
霓凰霎时间心头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地记起赏梅之时自己一时直觉提到的名字——
“靖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梅长苏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入京?为什么这么多事情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影子?他真的是在扶持毫无根基势力的靖王吗?如果自己猜测属实,那他为什么放弃如日中天的誉王和太子反而要扶持靖王?
霓凰无意识间侧过脸,随即视线缓缓凝聚在桌案上,那里有一张江左梅郎的手书,内容则是让穆青手持玉蝉前往灵隐寺请周玄清老先生出山。她不知为何站起身,将那张薄薄纸片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随后,霓凰缓缓打开承载了旧时美好记忆的匣盒。
她在一种连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情愫涌动下,将纸张上的字迹与匣盒内的林殊旧信作比较,几眼过后,霓凰望着明显字体、风骨都毫无踪迹可寻的事实露出一丝苦笑。
“我当真是疯了,竟然……”
霓凰此言并未说完,因为她忽然记起迎凤楼梅长苏听到祁王林殊早已身死之言时的片刻异样,以及他望向庭生时眼底的那一抹和蔼温柔。
什么都可以骗人,但唯独心是骗不了人的!
那人绝对与赤焰军有关联,也绝对与曾经的林殊有关联!
金陵郊外。
周玄清上下打量眼前的风雅公子,似乎对其翩然出尘之姿有些欣赏,他亮出那枚玉蝉,笑着问道:“这枚玉蝉,可是你的?”
“是。”
“何人所赠?”
“黎崇黎老先生。”
周玄清听到满意答复后,微微感慨道:“当年黎兄身居太傅高位,却对贫贱富贵子弟一视同仁,时常设教坛于王城之外,桃李遍布天下。他门人弟子中能配得上‘高徒’二字的寥寥无几,而这些人我都见过……”他一双矍铄眼眸深深望进梅长苏的心底,“……但我,却似乎不认识你啊。”
梅长苏淡淡笑道:“晚辈学艺不精,虽拜于黎老先生门下,但却有累恩师盛名。再则受教时日短暂,周老先生不识亦是理所应当。”周玄清听了他这话,却抚须而笑,“老友既将玉蝉赠予你,可见你是他心中认可的得意门生,‘学艺不精’四字还是莫要再谈了。”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抚过旧友之物,问他可知黎崇赠送玉蝉之意。
梅长苏回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周玄清满意而笑道:“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你既懂黎兄身居高位仍以蝉寓己、时时不忘冰心志向之意,自然受得起他所赠送的玉蝉。此次回京,倒也不失所行,能与旧友高徒畅谈一番,实乃生平快事。”
畅谈过后,梅长苏躬身行礼,周玄清行了两步,忽然转身向他说起当年黎兄门下有一年轻弟子,虽出身将门性情飞扬,但却是旧友最为得意的爱徒。梅长苏心中一痛,不由得记起当年他因景禹文才武略之故而拜入黎崇老先生门下的旧事,往事如烟浩淼飘荡,然而此时恩师已没、旧人断魂,只剩下自己苟延残喘在这尘世间。
他扶住亭柱,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
黎刚连忙送上狐裘暖炉之物,眼看穆小王爷已经带着周玄清老先生驱车离开,正欲开口劝宗主回府休息时,忽然听到梅长苏低声道了一句“她来了”。黎刚匆忙抬头,却见不远处金陵王城方向,跑来一个英姿飒爽的云南穆府女统领。
梅长苏接过黎刚递来的洁白手帕,轻轻拭去嘴角殷红,目光淡然中又透着悲戚。他静静望着霓凰骑马前来,轻声道:“霓凰对我起了疑心,最近一直在追查我的消息……我有一种预感,怕是身份瞒不住了……”
黎刚忍不住担忧地唤了一声“宗主”。
梅长苏淡淡一笑:“罢了,识破便识破吧,总归她或他们也有知晓我身份的那一日。”
霓凰在那长亭之中,逼出了梅长苏的真实身份。
十二年艰苦无依的军戎生涯骤然压力一朝减去,她不禁潸然泪下,恸哭着扑进梅长苏的怀中,如昔日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般连声唤着“林殊哥哥”。梅长苏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眼眶也已酸涩无比,“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林殊了……”
霓凰含泪道:“不,你是!就算你的容貌变了,身上的印记也消失了,但在我心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也永远是我的林殊哥哥!”
她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