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很敷衍地说道,“你的房间我让安妈给你收拾出来了。”
本来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的费川翻了个白眼,“少来,上次你直接要人把我丢客厅沙发上了。”
睡软绵绵的沙发还被空调吹了一整夜的他老腰差点报废,光是爬起来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得不叫车去医院做了两天理疗才勉强康复。
“那不能怪我,谁让你自己扒着沙发不撒手,我以为你很喜欢我家的新沙发,都在考虑给你订个同款送去了。”罗弈等得不耐烦了,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让他跟着自己走,“别那么多废话,来就是了,我会害你吗?”
费川被他拽得重心不稳,差点摔到地上,赶忙把他的手拨开,“行了行了,我去就是了,别动手动脚的,十几年没点长进。”
第二十一章 暗潮(十三)
同天夜里,博古胡同太古斋。
“就剩这里没检查了……哎,慢点慢点,不急,我来就行了。”
身强力壮的年轻伙计扶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到贵宾室里。
“陈叔你坐着看我检查就行了,完了我送回房歇着,这样行吗?”
陈叔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年轻活计咧开嘴笑了下,“我晓得啦,不会再毛手毛脚。”
“我是让你快点去别墨迹,再晚点小心打不到车。”陈叔手中拐杖在地上用力地敲了下,“我问过你要不要住下来,你自己不识好歹,非要淋雨走夜路就不怪我了。”
“是啦是啦,是我不识好歹。”
陈叔有个习惯,就是睡前把店里彻底检查收拾一遍,几十年来风雨无阻。平时还好,问题就出在这种阴雨天——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右腿骨折过一次,受医疗条件所限,好得不怎么彻底,往后天气有点风吹草动就痛得厉害。店里做事的伙计知道以后放心不下,偏偏陈叔又固执得厉害,不肯把这件事完全拜托给别人,碰撞了几次,商量出来的折中法子就是让店里一个他信得过的小伙计陪着他,免得磕了碰了都没人知道。
“等等,这是什么?”
小伙子用吸尘器扫了地,整理沙发坐垫的时候一样东西被扫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u盘?陈叔,是不是上午来的客人掉的?”他把这小玩意捡起来,拔掉一边的盖子没看到熟悉的插口,“咦?好像不是u盘……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位置是白天易淮坐过的……陈叔脸色大变,“拿给我看看。”
“陈叔你知道这是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陈叔年纪都这么大了,对电子设备应该知之甚少。
“要你拿过来就拿过来,少这么多废话!”
被骂了的小伙子赶忙把东西递过去,哪想到陈叔看了眼就把它从中间折成两段,事后还不解气地补了两脚,恨不得把它彻底碾碎。
“哎哎哎,陈叔,这要是客人的东西呢……”他余光瞥见陈叔脸色阴沉得可怕,讷讷地闭嘴,“怎么了?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懂就别乱叫唤。”陈叔瞪着地上的残骸,如同看见了一条剧毒的蛇,咬牙切齿地说,“蠢货,这是窃听器!”
得快点告诉那个人,他正想要站起来受过伤的那条腿就疼得厉害,跌坐回去的他气得用力拍了下沙发扶手。
叙旧报信都不过是做做样子,易淮早知道聂郗成在里面,就等着给他们下套,偏偏他们还这么简单就着了道。
——人活着都会变的,不过有好有坏。
早上易淮说过的话突然在陈叔脑海里回响。
他到底想做什么?原本对答案十分自信的陈叔此时不那么确定了。
·
没有止境的雨一直下,雨声填平了寂静之间的细碎缝隙。
静悄悄的病房里,聂郗成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柜子上,坐到先前费川的位置上。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飘移了一会,最后落在那个毫无知觉的人身上。他真的太久没仔细看过这个人了,久到他都不知道过去的记忆是否还准确。
易淮睡得很熟,柔软的睫毛轻轻地震颤,呼吸频率均匀绵长,天光穿过昏暗的深蓝色雨幕,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圈圈流淌的波纹,如同安静的白玫瑰。
五官轮廓褪去了稚嫩的孩子气,从漂亮得模糊了性别的少年长成了俊秀的青年,但有些东西却一直保存了下来,比如神态和眼神。聂郗成本能地想要像过去那般替他整理下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有些懊恼地慢慢呼出一口气。
成为尹源以后,他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大半旧金山华人黑帮都想要他的命,为了不露破绽,他又不能太频繁地跟帮助自己的人联系。长期缺乏睡眠和休息,精神和ròu_tǐ在危机的高压下透支到了极限,在疯狂的边缘,每每他得空喘息片刻,等待着他的都是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站在灵堂的正中央,抬头就能看见惨白的遗照,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尖刻讥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