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彤死了。
后宫中除了沈榕,其他人对沈月如而言,再也构不成威胁。
沈妙言行走在雪地里,眨了下双眼,忽然有些庆幸,今天失去孩子的人,并非是沈榕。
冷风携裹着雪粒扑面而来,刮在人的脸上,有些疼。
琥珀色的瞳眸倒映出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的宫殿楼宇,锦衣华服的美人和贵公子们,或站或立,觥筹交错,含笑对语。
身着软罗轻纱的舞姬折腰而舞,丝竹管弦声演奏出一篇篇盛世华章。
檐下宫灯映照出金银珠宝、锦绣成堆,今年楚国丰收,所有人都很高兴,这原本就是楚国的盛世。
沈妙言随手折了枝梅花,垂下眼帘,放在鼻尖下轻嗅。
梅花和雪的清香,令人的头脑更加清晰。
如果现在是盛世,那么盛世过后,会是什么呢?
她缓缓抬起眼帘,昔日楚珍、张敏、沈月彤等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么鲜活,那么骄傲,可如今,三人都沦为了白骨亡魂。
恍惚之中,那些宫灯愈发火红,仿佛即将燃烧起来般。
手中握着的梅花枝落进雪地里,她深深呼吸,琼楼玉宇,王侯宅邸,原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正出神间,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头看去,楚随玉笑意盈盈:“想什么呢?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两人踏进承庆殿,扑面而来都是歌舞升平的暖意。
而殿中并没有沈妙言的位置。
沈月如眼中掠过轻视,沈妙言真是没有分寸,这样隆重的宫宴,没有君天澜撑腰,她来做什么?
没有君天澜撑腰的沈妙言,不过仅仅只是个罪臣之女罢了。
众人目光各异,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不欢迎的目光。
与罪臣之女同席,于他们而言,并非是脸上有光的事。
上座的楚云间握着一杯酒,将众人眼底的那一抹鄙夷尽收眼底,摩挲着杯盏,正要唤沈妙言到他身边来,楚随玉却径直将她带到温倾慕那儿,笑容温润:“若是不介意,可以坐在本王和王妃身边。”
沈妙言乖巧地在温倾慕身边空位上落座,无视那些人不善的目光,自个儿端了面前的热粥喝。
宴席正式开始后,在场的达官贵人纷纷将带来的贵重礼物献给楚云间,歌颂楚国太平盛世,繁荣富庶,并一同祝福了沈榕肚子里的皇嗣。
沈妙言喝着粥,抬眸看去,那些礼物也多半是小孩子用品,显然是冲着皇嗣来的。
如今顺贵人流产,这些礼物,顺理成章地全部落入沈榕手中。
沈榕因为怀孕的缘故,面容较从前更加圆润,白里透红,气色极好。她笑逐颜开地接受着那些人的祝福,时而说上两句得体的话,很有几分皇妃的模样了。
沈妙言的视线转向沈月如,她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仿佛是由衷地在为沈榕感到高兴。
她抬起手帕,擦了擦唇角,目光又转向御史府的座位,华氏已经被丫鬟扶过来了,双眼红肿,还沉浸在沈月彤之死的悲伤里。
楚随玉偏过头,低声道:“你觉得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沈月彤是因为想害沈榕才出事的,华氏爱女心切,不会放过沈榕。”沈妙言轻声,依旧盯着华氏。
楚随玉笑了笑,没过多久,华氏果然站起身来。
见她有话要说,乐声渐渐平缓低沉下去。
她举杯,双眼紧盯着沈榕,颇为诡异地笑了笑:“沈婕妤能够怀上皇嗣,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婕妤身子弱,怕将来无法好好抚养孩子。不如,就将小皇子养在皇后娘娘膝下?”
众人还未做出反应,沈月如蹙眉道:“榕儿身子虽弱,可母子连心,若本宫带走她的孩子,她难免伤心。母亲,这话实在不妥,请您收回。”
“婕妤的身子,哪里及得上皇嗣重要?”华氏不管不顾,“沈婕妤从小到大,动不动就会晕倒,又怎能好好带小皇子?陛下,您说,臣妇说的对不对?!”
楚云间向来厌恶后宫争斗,闻言,只淡淡道:“若是皇后愿意,等沈婕妤诞下皇嗣,抱到身边来养就是。”
于他而言,比起沈榕,沈月如的利用价值要大得多,他自然会偏向沈月如。
华氏闻言,笑着行了一礼:“臣妇多谢陛下隆恩!沈婕妤,陛下如此关照你,你还不谢恩?”
沈榕面色苍白,拢在袖中的双手攥得很紧,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起。
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位嫡母,三言两语,就当众将她未出世的孩子给抢走了,当真可恶!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
沉默片刻后,她低垂着眼睫起身,朝楚云间屈膝,声音平静:“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宴会继续进行,众人觥筹交错,所有的明争暗斗,都化为了明面上的笑谈。
沈妙言喝着温热的橘子汁,盯着华氏,唇角渐渐浮起一抹腹黑的微笑。
宴会散场后,沈榕拒绝乘坐轿辇,将宫人们都赶走,独自行走在通往长春宫的小路上。
因为愤怒,那张秀丽的面容已经无法维持温婉,在寒风中,冰冷狰狞得可怕。
她的手始终覆在肚子上,脑海中不停思索着如何避免孩子被夺走,可是,她根本想不出主意来。
她走了很久的路,直到看见前方梅花树下,站着的少女。
“沈妙言……”
她呢喃出声。
沈妙言发髻上簪着霞草花发钗,系着雪白的貂毛斗篷,仰头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