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无话。
天亮后,雨便停了。被冲刷后的街道十分干净,一排排的商贩渐渐地活络起来。然而阴山脚下的军营里却泥泞难行,一排排士兵脱了军靴,赤脚踩在校技场上操练,一个个都滚了满身的泥。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群活蹦乱跳的泥猴子似的。
身着便服的谢琰一大清早的,就被叔叔谢石从大帐中挖了出来,脸上挂着浅浅的无奈。
“六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操练完晨训,刚洗了个澡,连衣裳都没有穿周正,谢石就闯了进去,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这会儿领口都还半敞着,露出一抹古铜色的肌肤。
谢石瞥了他一眼,眉宇间微皱愠怒道:“你看看你成天住在军营里,与底下的士兵私混,跟个军痞似的,像什么样!”
“谢琰赶紧将领口正好,心里越发无奈,“我一会儿还有正务要处理,六叔若没有要紧的事,那我……”
“回来!”谢石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没好气地将他扳了回来,“我已替你在永安路上置了一处私宅,以后就回宅院里去住。”
谢琰一愣,“我住军营也无不妥。”
谢石没好气道:“眼下尚无战事,你既然奉命镇守此处,整个会稽郡大小官员都看着,总要应酬一二,如何能一直住在军中不闻不问!”
“不是还有六叔您么?”谢琰不在意道。
谢石双眼一瞪,目光炯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要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依我看你就是恣意任性惯了,也该找个媳妇管管了!”
“六叔!”谢琰语气一冷。
他最不乐意的就是被人拿着婚事来说事!六叔今日特意来找来他,居然还替他置了宅院,莫不是家里已经做了什么安排?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
这声“六叔”喊得谢石心中微凛,眉宇自然而然拧了起来,“莫非你还想着那北朝锦公主不成?”
谢琰抿唇不语,脸色沉得吓人。
事关他与北朝锦公主的事情,谢石是知道的。当初他这个侄儿刻意接近,心思本来就不单纯,却哪里会想到最后却被人家深深吸引住。
纵然如此,但国家大义,家族利益在前,他又负心在先,就算那北朝锦公主还活着,两人也只可能是宿敌,断然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可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有放下。谢石只当他是年轻气盛,得不到的才恋恋不忘。他二哥也该为这个侄子的婚事考虑考虑了。或许成了亲,他也就能收心了。
沉默良久,谢石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我也该回寿阳了。你既然是奉皇命镇守此地,就该拿出点样子来,况且他司马道子的爪牙还时时刻刻盯着谢家!”
见他转移了话题,谢琰脸色稍霁,“六叔何时回寿阳?”
“再等几日。”
并未说一个确切的时间。
谢琰习惯性的沉默。自从天锦失踪失忆之后,他也变得沉默寡言,但谢石到底是长辈,在他面前他只能敬听着。
谢石深深看了他一眼,嘴唇抿了抿,“罢了,我走了。”
“我送您。”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军营。
谢琰目送谢石跨上马背,挥鞭扬长而去,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正当他准备转身进去时,却又被喊住了。
“谢将军。”
谢琰举目一望,意外地挑了挑眉,“身上的伤都养好了?”
喊住他的人正是刘裕,一身布衣立在军营外围处,从城中走来脚上沾了不少的泥巴,绕是如此,也丝毫不减英挺之姿。
只是,此刻他看着谢琰的目光有些复杂难懂。
谢琰想着他的假期未满,不确定他是不是跑来销假的,看到他似乎不打算再走上前的样子,心中顿时似有所觉。
“有事?”
刘裕站得笔直,怀里踹着东西令他心口跳得厉害。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目光里透着一股杀气。
好半响,他才终于开口。
“在下有一事不明白,需得请教谢将军一二。”
谢琰终于察觉到不对,“何事?”
就听刘裕幽幽声音轻轻飘来,“在下听闻谢将军与北朝锦公主曾是一对恋人,特来向您打听打听那北朝的锦公主长得是什么模样?”
谢琰的胸口突地一跳,再看刘裕时,终于从他那直勾勾的眸光中读懂了关键。
“谢将军不解释解释吗?”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琰既觉得讽刺,又觉得可笑。他的脸色一如无波无浪的古井一般沉寂了下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呵……”刘裕冷笑,向来温润的眉宇间渐渐变得冷峻。
心底涌出的那股受欺骗的愤怒情绪几乎都要压不住了。可他还是按奈了下来,不言不语跟在谢琰身后,找了个说话的僻静之地。
走在前面的谢琰,心里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他现在还不确定是否将实情全盘托出,但主动权还在他手里,至少他还能沉下心来思虑。
并非是他不信任刘裕,可就算告诉了他实情,又有什么用,天锦已经不能再回来了。至少刘裕是怎么产生怀疑的,不必说问题肯定出在他昨日送去的那封信里。
信是从建康发来,稍稍动一个心思,他便猜到了原因。
“你让陆问去查了天锦?”他问。
刘裕看到他到现在都这么平静如常,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上来,“若非如此,谢将军打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