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就变了,阳光被厚云遮住,天空变成了灰白。寒风渐起,杏花村黯然失色,龙眼岭上起了一重淡淡的雾霾。
一队下面进村的大路坎下,水位退下后裸露出来的灰褐土坡上,一字儿排放着打捞出来的六具尸体,每具尸体上盖了一床草席。
几十担柴禾在水岸边漂移,二三十个壮劳力聚在岸边,正准备用粗绳将机船往一队岸边的临时码头拖。
机船侧翻后柴禾尽皆散开漂走,船并未翻过去,灌进水后沉在水里面,翘起的船头和机舱的上半部斜露在水面上。五六丈长的机船上除了那台二十四马力的柴油机和驱动轴承是钢铁,其余皆是木头,沉不到底,半沉半浮的样子。
那艘同样翻沉的小木船,已经被拖到了一队临时码头边。此时大队民兵营长曾凡智站在大湾沉船处的岸边,吹着口哨,正指挥众人各就各位,大家喊着号子:
“同出力呀”
“嗨着”
“加把劲呀”
“嗨着”
……
机船的船头转了过来,沉在水里的后半截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尽管大家号子喊得震天响,它却分毫不肯移动前进。
按道理在这风平浪静的水库里,拖动半沉水里的机船,根本就不用费多大的劲,一个人都可以将它缓缓拖动,现在十几个力强力壮的壮劳力都拖不动它,莫非是船舵被下面的石头卡住了?
光滑的船体也只有船舵和划水机(土话:螺旋掌推进器)的叶片有被挂住卡着的可能。
刘映国站在岸坎,双眉紧聚。
他才从大队部来到这里。
就在刚才不久前,区上和公社在场的干部,加上杏花村大队的干部在大队部开了个紧急会议。初步决定每位死者赔偿区木工厂生产的薄皮棺材一付,另加丧葬费三百块钱一人。亡者搬运回去的费用另算,所有支出均由杏花村大队负责。
肇事船老板刘安松交由公安机关处理,机手刘水牛和船工李长子被带往区上农机站办学习班。
刘映国粗略一算,这次事故的赔偿款项全部加起来得有四五千多块钱,这可是一笔吓人的巨款。现时物价低廉,一斤猪肉只卖七角七分钱,一颗鸡蛋才卖三四分钱,社员的劳动值一般都在两角钱左右,一个壮劳力辛苦一年只能挣几十块钱。专业队的手艺人外出做手艺,工钱只收一块到一块五角钱一天。几百块是可以修建一套三间的泥墙新屋的。
大队的收入主要靠专业队。村里手艺人多,加上车船运输的收入,每年多少都有些节余,可是村里顶多也就一二千多块钱,这一下要赔这么多,哪里拿得出来?
刘映国心急如焚,把大队长曾成功叫到一边,说自己今年来备受煎熬,精力不济,脑子里一团糨糊,要他勇挑重担,全权负责此次事故的善后处理工作,借此好好在上级领导面前表现表现。待事情处理好后,自已将打报告给公社要求退下来,让他接任大队书记。
曾成功心里清楚刘书记的想法,晓得他头痛作难。他说的也是实话,今年也真够难为他的了,自己本来就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为他分担也属应该,不管他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否推荐自己接班当书记,这些以后再说,现今最重要的是如何筹集资金将这个难关渡过。
将筹集钱款和接待协调的工作他一股脑的交给了曾成功。他则负责带着曾凡智一帮人将沉船拖到岸上,抽干积水,以便修理进水的机器和检修船只。
最重要的是他不放心岸坎上那摆着的六具尸体。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几个民兵正在路上搭一个小棚。死难者的家属还未来到,十几二十里的路,报信的人现今还在路上,估计要到多夜深才会陆续有人赶到,必须要派人在此看守,以防有野物糟蹋和冒犯亡者,给家属造成更大的伤害,也给善后工作制造麻烦。
他是一村之主,今年村里本不太平,临到年终又出如此大事。凶灵汇聚,村里更是煞气充盈,恐怕好多人夜里连门都不敢迈出。如不妥善的预做防备,万一又闹出什么怪事,雪上加霜,整个村子都将不得安宁,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他是书记,更是个继承了衣钵的匠师,是鲁班仙师的门徒,由于所处的时代,加之他这一二R十年一直当干部,并未仗艺行走四方,对于术法,他自信不弱,但驱鬼除妖却少有猎涉。而且,师门传承下来这方面的东西也不多,自保有余,帮人就乏术了。
当然他并非全无办法,实在不行,他可用墨线围绕亡者布一个镇妖禁鬼阵,可将亡灵禁锢在阵内,但却无法化解超度,令它们归于幽冥。而且,这种强制的阵法有违天道,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泛用,不然的话一旦阵法失效,被禁锢的亡灵怨气冲天,十有**会成为真正的凶灵而为祸人间。
以前有玄门的杨师公在,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村里和鬼神有关的事都是由他出面料理,自去年杨师公失踪后,村子里怪事频出,自家更是倒了大霉。现在村人都说酒癫子李朝宽本事不弱于杨师公,他知晓砖瓦匠曾庆富凶死,以及后来谭具森汪小英的凶灵,都是酒癫子暗里行法事超度的,看来今日也得要他出面,超度或者驱除一下这些凶灵了。
这事他不好出面安排,也不能出面安排。公社和区上有领导在村里坐着,就是酒癫子出面行法事,超度安抚和驱除凶灵,也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是夜里偷偷摸摸的进行。好才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