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老洪早已在抗洪的表现上过于儒弱无能而失却人心依附,大家需要一个有魄力的领导人物指引走向明天,美好的明天。

我的明天同样美好。

观乎母亲的态度,她已经放弃了离开的打算,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再为离愁抱忧,以后的家庭生活即管是仍是不能完全,但起码会是一种新的态度和观感,既然这幺多日子都走过来了,往后的时日相信也不会难过。

但阿笑爸的情形却不太好过。或许他年青时曾经勇武,但此刻已经英雄日暮,更携着个“身怀六甲”般的大肚子,即管他能干掉对手,如何攀登上岌岌可危的竹塔架?

周太公看得皱眉,父亲同样皱眉。

“怎幺会让阿坤当龙头的?”父亲疑惑道。他并不知道阿笑爸孤掷一注的心理,如果不借这机会翻身,很难再有东山複起的机会,事情再拖延下去,老洪要查找决堤事件的负责人来当替罪羔羊,牵连着说不定还会翻出蛛丝马迹而身陷囹圄。

“镇上已经找不到几个真正懂武术的人了,大多都是些花拳绣腿,充场面还差不多。你又不肯回来助我们。”周太公苦着脸说。

真的,武功再好又如何?现在早非武力称雄的冷兵器时代,一颗子弹就可以让你上西天,谁还再肯穷半生精力去习武?

母亲分别为太公和父亲换上已经冷却的香茶,彩袖殷勤捧玉盅。

“这是什幺茶?好香。”太公奇怪地问。

“凤凰单枞,阿爸从香港带回来的,刚才说要来观赛,我顺手拿点来给你试试。”母亲答他。

凤凰单枞是出产自广东潮安县的一种名茶,有天然花香,回甘好,但那时候产量不多,名气也不太大,国内一般买不到。

“老姚终于肯回家了?这茶专门带给谁的?”周太公笑着望向父亲。

我和母亲从没喝茶的习惯,只有父亲平日在家泡一壶后看报。

父亲神色狂喜,捉住母亲的手问:“岳父不怪我了?”

母亲笑笑。外公从没怪过父亲,他只恨母亲不懂自爱,情根错种以致虚托一生。

爱之愈深,恨之愈切,但爱屋及乌,怎幺说都承认这个女婿的。

“卡嚓嚓”一阵竹枝断折声响传来。

场中,阿笑爸已经攀爬上竹塔,但对手强劲,一边登上的同时还一边向他起脚,务求将他打落塔下。阿笑爸体胖迟钝,顾得上闪避却保不住平衡,整个人往下掉,撞断了几根竹枝后堪堪吊在架上,但无力挽天。

父亲拍案而起,豪气干云地笑道:“今天很高兴!来,我就给你们俩母子摘下这枝青!”

他说罢脱掉外衣,拿起场中一根长竹,向地上一点。竹竿弯折,他借势跃空弹起,直向竹塔落过去。

现场发出譁然之声。

正在勇闯顶峰的家伙料不到有这变化,连忙停下攀爬,起脚踢向父亲的腰腹。

父亲空中两腿平张,手向下压,击中对方的脚掌,然后淩空翻身,堪好落在阿笑爸身边,一手接过龙头。

“好!”现场观赛的人为他这几下潇洒俐落的连贯流畅动作拍掌助威。

对方眼见厉害,不敢怠慢,手快脚快地向上急攀,以求凭距离的优势捷足先登。

父亲做了一个让人意料之外的行动,他不向上攀,而是向下落,身体急坠几级竹塔,至尽处,一根粗横竹上,横竹极度下弯,他突然松身驰起,借这强烈的反弹力直接上升,手中的龙头击向对手的背门。

对方明知道他採取的是围魏救赵打法,但不能不回身迎敌,因为这个竹龙头虽轻,但借内力打在背上的话,就算保得住性命也不能再施力夺标了。

母亲揪着衣襟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场面,不止是母亲,事实上现场每个人都屏息观战,连打鼓助势的大饭桶他们都忘记了自己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看着竹塔上兔走鹘落的高手互博。

我低下头,不太敢看现场。

我心中有个预感父亲一定会赢,但又害怕他意外失手输掉以致威名尽丧。小时候看女排争霸战,每次我看电视直播的时候中国女排总会输,输得我以后都不敢看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霉运影响了她们的水準发挥,否则为什幺我不关注了她们就会赢,我关注了却马上输掉?

其实这只是巧合,但我关心则乱。

“卡隆隆”,连番巨响传来。

我连忙抬头,塔架整个倒下,碧空下,两个人影如大鸟般落到场中。

这是一种仪式,得胜者会切断塔顶的繫绳表示尘埃落定,比赛结束。

我和母亲扑出去。母亲吓坏了,虽然她知道父亲懂武术,但从没见过他真跟人动起手来,还如此危险剧烈。

父亲一把将我托骑上肩膀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中,那根象徵着胜利与光荣的柏枝,充满希望的颜色,绿色。

“赢了!赢了!”大家狂烈欢呼。

明晃晃的秋阳下,父亲肩承着我,拖起母亲的手,三为一体。

我们本就一体,血肉维繫,何苦分离,如何分离?

“今天我们过一个开开心心的中秋节,改天一起去探岳父!”父亲对母亲建议说。“我抢了他的女儿回来这幺久了都没亲口多谢他大方承让。”

我和母亲相视而笑,相顾落泪。

“都说过不会再让你流泪,你却马上掉眼泪给我看,是不是不将我这个丈夫放在眼内?”父亲故作生气地说。

那是欢喜之泪,喜中有泪,泪中有阳光。

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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