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离开一周后,弈天望着灯红酒绿的靡靡都市,心中在想,自己是不是就此堕落了,成为了金钱的傀儡,被物欲随心所欲地操控着?还是,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在玉秋的带领下走入会所的大门的时候,那一刻起就走向了被金钱迷惑的道路?
弈天在路边一个摊子上买了一杯奶茶,靠着一棵行道树默默地喝着,想要冲淡嘴里吸入的会所中浓烈的香水味。
不远处,不少人从电影院门口熙熙攘攘地拥挤出来,夜场电影刚刚结束,奶茶摊年轻小伙子的生意一下子忙活了起来,令他应接不暇。街的对面,星级酒店里那一群群大腹便便的高官商贾也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纷纷钻入一辆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马路另一头,另一家高级会所里男男女女搀扶着走出旋转门,相继走入毗邻的宾馆。
这座城市在经历早晨七点黎明破晓之际的第一场苏醒之后,在这月急风高的午夜再次迎来了它的第二场苏醒。整个街区像是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到处响彻着脚步的匆忙急掠、人声的喧嚣鼎沸、汽笛的呼啸奔流。光线照不到的狭小巷子里,似乎已经响起女人微弱的吟呻。
弈天把奶茶杯随手扔进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里,杯子在桶的边缘滚了一圈后又掉了出来。他看了看,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转而还是抬手拦了一辆的士,朝前开去。
玉秋默默地凝视着这个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中,映出她抽烟时若有所思的模样。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和虚掩的木门包裹的小世界里洋溢着一种淡淡的霉味,那是因为较长时间没有人气冲刷的关系。小房间的正中,也就是上下铺的前面,摆放着一张只有三只脚的桌子。因为桌子上放着一台同样破败不堪的电脑,为了避免倾斜,桌子没有腿的那一个角被抵在了墙上,烙出一个浅坑,露出内里的红砖。在电脑的下方,靠墙的边缘,一左一右摆放着一蓝一绿的两个脸盆,脸盆里放着拧成一团的毛巾和牙膏牙刷。房间里的所有布置就只有这些,哦,如果算上墙上用钢钉敲着的女星海报的话,又多了一件。整个空间给人以狭小局促的感觉,甚至令人产生一种微弱的窒息感。但是,就是这样一间不入眼的房间里,回荡着令玉秋神往的气息。
玉秋在下铺上坐了下来,有着黑色指甲的纤细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拂过。她甚至感觉到了上面所残留下来淡淡余温。
门咔嚓地一声被推开了,突如其来的响声令玉秋受了惊吓之余嘴里的烟也掉在地上,依然冒着袅袅的烟。时间凝固了片刻之后,门外漆黑一片的环境中才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弈天站在门口,目光冰冷,光线昏暗到看不见他真切的面容: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我来这里抽烟。”玉秋缓缓地从床沿上站了起来,面上虽不动声色,目光中却包含吃惊——面前的这个男子,相隔仅一个月不到,他就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是问,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弈天别过头,冷冷地重申了一遍。玉秋低头看着掉在地上依然冒着火星的烟,说:
“我说了,我在这里抽烟。在我那房间抽烟味太大。”玉秋说完的时候,捡起了烟蒂,白皙的手指将它弹出窗外。
“你怎么在我们房间里?”弈天有些恼怒了,没好气的问道。
“半个多月不见,脾气见长啊……”玉秋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怀抱着双手走到了弈天的面前,踮起了脚尖,眼眶里水光闪烁,双眸直直地凝视着弈天的瞳仁,“那好,我问你,我身为这里的主人,凭什么不能查看我的房子?”
“问题是现在我租了它!”弈天不知不觉地又提高了嗓门,不知为何,这段时间来所经历的种种令他对眼前这个女子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抵触情绪。再加上随着大伯的走失,弈天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谷。
“那好!”玉秋卸下坚强的外表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我把租金还给你!押金也还给你!通通都还给你!还有,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我都买下来!钱都给你!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给我滚!滚——我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你!”玉秋边说着边不断地从钱夹里掏出钞票来扔在弈天的脸上,说完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等那漫天飞舞的钞票哗啦哗啦地飘落下来的时候,声声切切的哭声变得更加刺耳,面前的玉秋已然泪流满面,抹着腮红的两颊被泪水完全淹没。
那一刹,弈天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感觉对这个女子也不是那么恨了。
两人对峙片刻之后,玉秋蹲了下来,抱着腿低声抽泣。弈天怔怔地站立了片刻,也蹲下了身子,扶起了她。
“好了,不要哭了。下次你想进就进吧。”弈天生涩地安慰了几句,便扶住玉秋颤抖的肩膀。
“这房子以后归还给你了。我和韩瑜都不会回来住了。”弈天说着擦着玉秋的肩膀走了过去。她止住了哭声缓缓地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你们都要走?不在会所上班了?”
“不。公司提供了公寓,我们都搬到那里去住。我今晚来,就是想再看看这里。”弈天说完的时候,对着玉秋咧嘴干笑了一下。
“那你是来看这里最后一眼喽?”玉秋将信将疑地走过来问道。
“算是吧。”
“滚——你给我滚!我不要你来这里看最后一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