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亲娘……”他缓缓地重复着,胸腔里腾腾地响起了心脏撞击的声音,肋骨仿佛给撞得沉甸甸的痛。浑身气血虚滞,他撑着面前的案几,看似身子前倾是在听使臣说话,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有多么虚弱,只觉得自己又被世界抛弃了。
“您的亲娘死得也冤。”使臣看似恭敬,目光却藐视地飘上来,话锋转换极快,但又不突兀,“太子说,如今两方一战,也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汾州的援兵马上就要进入平城外围,太子手持陛下的领军虎符,天下归心。握手和解,还有日后说话的机会。您的亲娘,也是在一场叛变中被大行皇帝逼得自尽身亡,太子希望,历史不要重演了。不要说起来,您这血脉一线,生出的都是叛贼!”
“滚!”
小狼暴怒起来,狠狠一脚把那满脸轻蔑的使臣从门里踹飞到门外。
那使臣狼狈地在外头黄土地面上翻滚了几个跟头,浑身散架似的疼痛,但见罗逾的模样,他又有功德圆满的成就感,坐在地上拱手道:“谢谢殿下不斩来使。但请殿下瞧着,汾州军到,柔然那帮子见利忘义的家伙是留守还是逃跑。”
平城外严阵以待的柔然人和靺鞨人也开始有点躁动起来。
城中是大部队,被主帅看在手掌心里诚然是对的,但是城外的人就也有点丢了主心骨的感觉。原先指望着奇袭平城,一举功成后,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但目下看来,里头形势未必乐观——不然,何以连个消息都传不出来,反而开始锁闭城门?
“走罢。”终于有人劝王蔼,“我看要糟糕!若是胜利了,咱也不指望分一杯羹了,但至少该有个人出来说一声‘欸,你们可以走了’,我们也晓得他坐上位置了,舍不得招待我们了。你看,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镇日价门都关了,兄弟们嘴馋想吃点平城做的热乎乎的羊肉馒首、金汤馄饨、牛髓汤饼,也是白搭!”
王蔼跟着看了一眼篝火上架着的烤羊腿、羊肉汤……天天吃,确实吃得想吐。
“驸马,走罢!”那人又劝,“犯不着了。他里头若是没戏了,我们外头顶什么用?攻城的军械一个都没有,傻等着更是没戏!就当是倒贴了军饷,来中原看看风光吧。”
王蔼沉着一口气说:“我再等等。万一他需要,而我们却走了,他出来只看见一座空落落的外郭,该有多绝望!”
到底他是这些人的将领,大家虽然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听他的。
然而王蔼自己也知道,他原本是负责往罗逾那里调拨军饷的,现在自己倒困守在城外,眼看着粮囤中粮食越来越少,驱赶来的牛羊也吃得差不多了,老马都杀了几匹吃肉了——等粮食不够了,军队哗变起来,这些粗悍的柔然汉子、靺鞨汉子,可未必听他这个身子骨一塌糊涂的汉人的话!
他派往南边的探马,很快传来消息:从南头逶迤而来的一支大军,看着有十万众的样子,看着是奔向平城来的。
王蔼心凉如水:要是汾州军到了,他这里的人本来就人心涣散,那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城墙高耸,城门紧闭,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进去看一看究竟。
南来的那一支队伍有骑兵有步兵,似乎后面还运有军械,王蔼要在平城外郭死撑,少不得先看好地貌布阵,力图把最先遣的骑兵先锋扼杀在平城外的山谷地间。一战告捷的话,总归能涨点士气。
他在身边亲卫的帮助下,吃力地爬上了山地。
这是吕梁山的南段,吕梁山界分汾水和桑干水系,群脉巍巍,山势变化多端,特别适宜于设伏。
王蔼手搭凉棚往极远处眺望,山间小路远远腾起一阵烟尘,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山中晨岚。
“弓箭预备。”王蔼吩咐,“看我令旗指挥再放箭。”
还好,背虽佝偻,目力未曾受损,透过那层层的烟尘,他惊诧地看到骑手的手中,举着的是一杆杆代表着南秦的绛红色驺虞旗,这红色在青绿色的山间显得格外醒目,一下子就把王蔼给看愣住了。
“驸马,放箭不放箭?”眼看骑兵们已经到了射程内,王蔼身边的亲卫忍不住提醒。
王蔼急忙挥手:“不放箭,给我喊话!”
喊话?大伙儿大眼瞪小眼,让下头人知道上面有埋伏?
王蔼切切地已经在吩咐了:“喊‘来者何人?’”
军中就是要听命,他的人只好照样儿喊下去。
那一队骑兵勒了马,大概也看不见伏兵在那里,只是大声地回话:“南秦的使节,前来拜会。”
“怎么拜会到这里?”
为首的那个骑兵挥了挥手中的驺虞旗,笑嘻嘻说:“咱们主人吩咐的。敢问上头穿皮袄的,可是柔然王驸马带的人?”
王蔼一时噤声,然后极目远眺,心里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果不其然,山路上慢慢驶来一辆辂车,大大的轮子,在山道上行驶也很方便,抗震也比一般架势漂亮的金根车、云母车要好。辂车上也插着驺虞旗,车前奔跑着几条猎狗,毛色油亮,叫声响亮,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