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三个字入了耳,入了心,京墨才恍然,她彷徨了这么多年,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假设那么多心理建设欺骗自己,却都抵不上白英这三个字。

——重若千钧。

重到能让一颗漂泊已久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原本总是跟在白英身后,亦步亦趋,不敢将目光移开一瞬,只因为她心里的恐惧不安根深蒂固。

直到那一刻,京墨将那三个字放进心底,这才真正在重来一回的人生里落了根,安下了彷徨了十数年的心。

所以在战争未尽的扫尾阶段,京墨才敢放下一切,退隐山野静养,直到今日才见成效。

而那一次的坦白之后,白英领兵撤退,放弃了大好的机会,一言不发地替京墨挡下了所有质疑与压力。

然而距离那次撤退不过两日,败军所藏身之地便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强度堪称百年未见,波及面极广,甚至一度导致那一带的战争暂停了小半年。

地震后有消息传来,敌方残军全军覆没。

白英这方则因为撤退及时,没有任何伤亡。

在白英事后简单解释了这一判断的由来之后,顿时全军上下都开始将京墨奉若神棍,光是看她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下凡的神仙。

除去特来道谢的,还有不少来询问何时可娶媳妇、生男生女、几时升迁等等问题。

看那阵仗,若是旁边在插道旗,上书“神机妙算”四字,便让人仿佛身处闹市街头了。

至于正当中的京墨,自然就成了那铁口直断的“大仙”。

这场面即便是淡定如京墨也有些承受不住,白英见状,蹲在角落,看着那热闹的景象,哼哧哼哧笑了一阵。

京墨其实听到了她的笑声,却没有拆穿,郁闷几回,便又自己笑开。

彼时对敌刚刚暂时结束,将士们算是死里逃生,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惊吓庆幸之余,白英也下令休整一段时日,短暂的闲暇热闹也随之而来。

自这段时光过去,白英亲领的这部将士默契便深了几分,原本京墨因为体弱而承担的质疑也消去大半。

前世时京墨虽然也是陪着白英在战场,但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变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还有京墨这个变数,自然不可能完全如前世一般,连细节也一并重演。

京墨时常告诫自己,万不可因前世的记忆而障了自己今生的耳目,战争并非儿戏。

所以对人,京墨鲜少用前世的记忆与故友印象来“作弊”,而那几场大的自然灾难,京墨却无法坐视不理。

前世时白英因伤坐镇后方,并未随军来到此处,所以逃过地震一劫,但前去追击的将士却损失惨重。

战后在战场上立起的无数无名碑,仍在京墨的脑海中留下了鲜明而震撼的记忆。

所以即便是冒着被白英质疑、被当作是疯子、甚至是被当做妖怪烧死的危险——哪怕她或许只是为了白英而回来,她也不可能为保自身而闭口不言。

那时京墨豪赌了一把,最终也没有输,甚至间接赢回了日后的光阴。

若非那一次说开,或许她便不能安心疗养,也许等不到战争结束便已过劳而死,甚至直至死前内心都不得安宁。

又或许白英最终还是会因为她的隐瞒而心生嫌隙,她或许就要更为凄惨地含怨而去。

——那一次坦白,安的不仅是京墨的心,还有白英的心。

简而言之,也算是因祸得福。

从那以后,过去未来的走向便完全不同了,更简单来说,京墨已经将前世与今生彻底分开。

前世是她的过去,有无数无法弥补的遗憾,今生是她可以把握的现在。

未来仍是正在由她创造,没有所谓“改变过去”一说。

直到将前世与今生分开的那一刻,京墨才真正解开了心结,开始了她的这一生。

在京墨垂眸回忆往事出神的时候,白英已经叫来了下人,换了两杯热茶上来。

蒸腾的热气氤氲在微凉的空气里,慢慢回旋着上升又消散,被扰乱了视野的京墨逐渐回过神来。

“坐下说吧。”京墨直起身,退离了白英的怀抱。

突然钻入的冷气让京墨微微打了个颤。

下一瞬,白英便将叫下人送来的外袍披到了京墨身上。

眼下刚入秋不久,天气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逐渐凉下来,对白英这种常年习武的人而言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京墨身子骨弱,对温度的变化就有些敏感了。

京墨不由失笑,心头又生起一阵暖意。

白英看着并不像是那种特别细致的人,但每每对上京墨,便格外细心。

“那个人……”白英在京墨身边坐下之后,才开口问起先前的问题。

“那个人交给我吧。”京墨抢过了白英的话头。

“嗯?”白英不解地看过去。

“那人并非主因,何况他身后的组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查起来盘根错节,一时也解不清楚。”

京墨伸手捧过茶杯,稍微有些烫的温度让她不由抖了一下。

“只是有些前因可能我也想错了,必须从细枝末节处查起,陛下政务繁忙,怕是没有这个闲暇亲力亲为,倒不如交于我,若是实在担心我便隔几日汇报一次罢了。”

“我没——”

白英一皱眉,还是放心不下,刚想说她没什么事,就见京墨一抬头,便起了身,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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