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她为要挟,逼迫她的手下放我们离去,赵敏竟然也非常配合。虽然是我胁迫着她,但就气势上来说,倒像是她在指挥手下放我们离开。

“周芷若,这次放你离开,回去我一定会被父王责骂。”赵敏跟着我们越走越远,一路不哭不闹,配合无比,临近分别才说了这么一句,神色莫名。

“半年前我也放过了你,就当是回报吧。”我拿开匕首,直接塞进她手里,避开常大哥压低声音对她解释。

“如果只有我一人,被你捉回去也无妨,但我不能让常大哥身陷险境。你回去干脆就说,周子旺之女被你杀死了罢。此后我会找个地方隐居,决不与你为难。”

她看我神色恳切,突然又生气起来,恶狠狠地问,“你不恨我?”

“恨,当然恨。”我平静地看着她,“家仇国恨,周芷若铭记于心,一日不敢忘。”

可周芷若只是个凡人,保住自己就已竭尽全力,没有余力去把仇恨写在脸上。

她似乎一下子难过起来,没了精神。我目送她瘦小又倔强的身影远去,恍惚间与第一世时那fēng_liú倜傥的赵公子和风华绝代的赵敏身形重叠。

从此一别,人海陌路;江湖茫茫,再难回首。

常大哥对于我放赵敏离开一事没什么意见,他可能以为赵敏只是个地位特殊的孩子,却不知道她才是这次追捕我们的主要负责人。我也不会跟他说,没有必要,他怎么也不会对小孩下毒手。

他取出银两雇了一艘江船,直航汉口。到了汉口后,另换长江江船,沿江东下。原来那蝶谷医仙胡青牛所隐居的蝶谷,是在皖北的女山湖畔,前世我虽有所耳闻,终究是无缘一见。

长江自汉口到九江,流向东南,直到九江后,便折向东北而入皖境。好容易到得集庆下游的瓜埠,我们舍舟起早,雇了一辆大车,向北进发,数日间到了凤阳以东的明光。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任何追捕,许是赵敏信了我的承诺吧。

素闻胡青牛脾气古怪,不喜旁人得知他隐居的所在。故常大哥待大车行到离女山湖畔的蝴蝶谷尚有二十余里地,便命大车转头,牵着我大踏步而行。我知他内伤不轻,便刻意放缓步伐,拖延速度,给他休息时间。

走了数里,转到一条大路上来,我们以为走错路,正要找人打听,忽听得马蹄声响,四名蒙古兵手舞长刀,纵马下来,大呼:“快走,快走!”奔到常大哥身后,举刀虚劈作势,驱赶向前。

常大哥脸色一苦,这时他武功全失,连一个寻常的元兵也斗不过;我虽还有一战之力,但毕竟年幼,恐难逃命。

我也心下疑惑,追兵怎么可能追我们到这里?

我们一步步挨将前去,但见大路上百姓络绎不断,都被元兵赶畜牲般驱来,看来这些元人正在虐待百姓,并不是要捉我们。

随着一众百姓行去,到了一处三叉路口,见一个蒙古军官骑在马上,领着六七十名士卒,手中各执大刀。众百姓行过他身前,便跪下磕头,一名汉人通译喝问:“姓什么?”那人答了,旁边一名元兵或是在他屁股上用力踢上一脚,或是一记耳光,那百姓匆匆走过。问到一个百姓答称姓张,那元兵当即一把抓过,命他站在一旁。又有一个百姓手挽的篮子中有一柄新买的菜刀,那元兵也将他抓在一旁。

我一看情况不妙,“常大哥,你快假装摔一交,摔在草丛之中,解下腰间的佩刀。”自己则拿起黑泥抹脸,弄乱头发挡住眼睛。

常大哥登时省悟,只膝一弯,扑在长草丛中,除下了佩刀,假装哼哼啷啷的爬将起来,一步步挨到那军官身前。

那汉人通译骂道:“贼蛮子,不懂规矩,见了大人不快磕头?”常大哥可能是想起我父王周子旺惨死于蒙古鞑子的刀下,这时宁死也不肯向鞑子磕头。一名元兵见他倔强,伸脚在他膝弯里横扫一腿,他站立不稳,扑地跪下。汉人通译喝道:“姓什么?”常大哥还未回答,我压低嗓子抢着道:“姓常,他是我大哥。”那元兵踢了我一脚,喝道:“滚吧!”

大哥满腔怒火,爬起身来,拉着我急急向北行去,只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身后惨呼哭喊之声大作。我们回过头来,但见被元兵拉在一旁的十多名百姓,个个身首异处,尸横就地。

我已许久不见这样的景象,一时愣了,只觉得比前世学医解剖时都令人不适。

数十鲜活生命竟就这样……

我忽地回想起第一世削发为尼前,和赵敏携手避嫌时,赵敏问我为何总不能与她和睦相处。

你且看这景象,我要如何与你和谐相处?

从个人角度,我全家惨死与你父亲汝阳王手里,我未婚夫新婚之夜与你离去,我师父之死也与你脱不开关系。从民族角度,你大元朝政暴虐,害我汉人民不聊生……

罢了罢了,我别开眼,心里叹了一声。毕竟是现代走过一遭,有些事我也看开了。

全家死于元兵之手是立场问题,虐杀我家人也总归与赵敏无关。张无忌选择赵敏是感情问题,怪不得任何人。元兵屠戮百姓也非赵敏本意,她自己也抵触这种行为。只有我师父死亡一事我始终无法释怀,但其实也是师父自己的选择。

不过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有些事尚未发生,我也并不打算与她和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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