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她的丈夫,以及女儿。”
“……”
傅小昨纳闷地愣了好一阵子,才理解到她的意思:“你是说,她怨恨自己的丈夫跟女儿——”
这样说着,她忍不住很快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她之前忍耐那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他们两个吗?她肯定是爱他们的啊,怎么可能是怨恨他们?”
看见她这连声反驳的模样,对方似乎觉得颇为有趣,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才悠悠然地道:“她当然爱着他们的,但也的确恨着他们……总没有哪条规定说,在面对同样的事物时,爱与恨这两种情感,不能同时于一颗心中存在吧?”
傅小昨顿时有点不知何从反驳,但下意识地,又觉得对方没有说到点子上,一时间只能干巴巴地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你是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恨他们吧。”见她乖乖点头,女孩又笑了一下:“其实你之前已经说到了,忍耐——”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正因为爱着他们,她才会强迫自己去忍耐;可是,她所忍着的,却是某种刻在她血液骨子里的、非死亡不可掩埋的东西,每一秒钟都携伴着痛苦……所以在为他们忍耐了太久、痛苦了太久之后,当然会产生怨恨。”
傅小昨听得微微怔愣,有些无言以对。
——这样说来,彼时那个吸血鬼还能忍多久,其实是由她心中情感的平衡来决定的。随着怨气越积越多,等到哪天,这个平衡被突破了,她就再也没有足够的意志,让自己继续为家人痛苦下去。
“话说……她难道不能吃点别的东西吗?不能吸人血,她总可以吸点别的血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啊?把肚子填饱,她就不会一天到晚都记挂着他们的血了吧?”傅小昨冥思苦想半晌,最后没什么底气地提出了这么一个意见。
“当然可以吸别的血,不然她岂非早就要饿死?只不过对于吸血鬼而言,相比起人血,别的血液都不太好吃就是了——更何况,明明新鲜芬芳的人血香味就近在咫尺,却只能逼迫自己改去吸食混杂脏臭的野兽血液,食髓知味也不失为另一种痛苦的折磨呢。”
女孩微微感叹着,一抬眼,却看见她面上一副“原来只不过是挑食啊”满满不以为然的神色,面具上的神情顿了一下。
随即,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复又恢复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往她跟面前的卖药郎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眼:
“对了,我先前一直没有想起问一句,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呀?”
傅小昨尚且沉浸在对“挑食的痛苦”这一命题的怀疑中,此时听对方突然转移话题,不由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别误会,我只是想打个比方,好让你感同身受一番。”女孩说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语气十分无辜又坦然:
“——这位药郎先生,他应该是你很重视的人吧?如果,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吃自己讨厌的食物度日,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他,而他还每天拿着各种你喜欢吃的东西,在你身边晃来晃去——长此以往下去,你们之间的感情、或者说是你对他的感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
傅小昨听得差点表情扭曲。
什么叫再也见不到他,什么叫每天只能喝白开水,什么叫他们的感情,什么叫她对他的感情——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傅小昨忍着嘴角的抽搐,下意识地朝另一位躺枪的当事人看去,在对上那双淡淡凉凉意味难明的眸光时,她莫名生出了点别扭的感觉。
——真要说起来,如果哪天她真的沦落到只能喝白开水过活的境地,会拿着她喜欢的零食在她面前晃……把这种画面套到眼前这位先生的身上,居然显得毫无违和感是为什么呢!?
“你这打的是什么破比方啊……”她忍不住微微心有戚戚然地,小声哼唧了一句。
——
至此,傅小昨总算是把前因逻辑大致给捋顺了。但对于事件的后续发展,她还是有几个想不通的点。
“你为什么要怂恿阿蝶的母亲自杀呢?”
对方微微沉吟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一旁的卖药郎:“以这位药郎先生的说法,世间万物存在于世,皆是由各自的形体、因果与本心所组成——”
“可是,我如今的形体已不再是原本的样貌,以前的因果已全部与我无关,本心也已受到那个吸血鬼的执怨侵蚀——”女孩的话音又轻又软,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言则从作出决定的那天起,我不再是单独的我自己这一个体,我的行为不再全然由我的意愿决定。”
看见她似懂非懂的神情,女孩隔着面具轻轻笑了下,“所以与其说是我怂恿她去死,不如说是我遵从了她自己的意愿,为她提供了赴死的时机而已。”
傅小昨听得默然。
从这个说法考虑,她心里反倒没有多少怪异违和的感觉,眼前也再次浮起阿蝶母亲苍白的脸色,以及那种诡异焕发的眸光神采。